长安修川桥东侧的河道上,一艘残破的水泥船常年停靠于此。水泥船上,用木板和破帆布搭建了棚子。对于这艘水泥船,来来往往的老长安们都特别熟悉,因为它停靠在这里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
船上住着的是一个独腿老人,附近的居民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总是独来独往,脸上常挂着笑容。这个深居简出的老人缘何独居船上,船上的生活究竟怎么过,昨天一大早,记者来到长安,开启了船上的那扇神秘的木门……
A早晨:
自食其力摆摊谋生
早上7点30分,翻过修川桥的栏杆,走过一段斜坡,记者登上了这艘水泥船,谁知此时老人的船门早已紧闭。修川桥北面报刊亭的师傅说,老人一大早就去集市摆摊了。兜兜转转,穿过一个集市,走了三四条街,大约25分钟之后,记者终于在长安镇中石桥东面找到了他。
老人穿着藏蓝色的布衫,虽然有点旧但也算整洁,一副老花镜,左耳戴着一个已经旧得发黄的助听器。他盘坐在石阶上,前面摆着一个小地摊,剪刀、勺子、板刷、牛皮筋……各种小百货花样还挺多,边上是一对拐杖。老人的耳朵不大好使,不过多说几遍也大致能够沟通,他听不明白的,就会回以一个微笑。
他说自己在这里摆摊已经十几年了,以前全靠着这点小生意养活自己。记者心里犯起了嘀咕: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这些货是从哪里进来的?问了好几遍他终于听明白了,回答:“杭州!”
“我每个月要去一次杭州的批发市场,坐公交车去,要换好几辆车。”他说,以前买了东西都是自己搬回来的,这几年体力不行了,就让他们帮忙打包发回来。“前几年我有时还去义乌进货,这几年走不动了。”
整个上午,老人一共赚了25元钱,他说,今天生意不错。
B喝茶:
一天中的快乐时光
上午10点45分,集市上的摊主纷纷开始收摊,他也开始动了起来,因为他的右脚已经截肢,所以行动上难免比别人慢很多拍。
“你是他谁啊?”因为老人永远是形单影只,所以记者的出现让很多人都挺好奇。“这个老大爷估计是个孤寡老人,很可怜啊,在这里摆摊,夏天还好,数九寒天他那个位置真是刺骨的寒冷。”边上摆摊的一名妇女说,而老人正在把货品一样样整齐地放进一个破烂不堪的紫色行李袋中。这个时候,一名抱着孙子的大伯停下脚步,把两个橘子给了他。“是个可怜人,他对人都很和善,我孙子贪玩最喜欢到他的摊上玩耍,他从来都是任由我孙子捣乱。”这名姓汤的大伯告诉记者,老人是个可怜的好人,所以周围不少人还经常把一些旧衣给他。
接过橘子,老人连连道谢,然后拄着拐杖拎着那个20多斤重的行李袋一瘸一拐地来到几十米远的一家茶馆店,把东西寄存在里面,付了1块5毛钱开始喝茶。
老人说,东西以前都是拿回去的,这两年身体不好拿不动了,就寄放在这里,老板挺好心,同意了。一个小孩跑到他身边,老人摸摸他的头很是怜爱,看看电视喝喝茶,虽然他几乎听不见,但这却是老人一天中最悠闲的时光。
中午11点15分,老人起身离开,拄着拐杖开始“回家”。
C午餐:
两个鸡蛋加一碗白饭
所谓的“家”,就在那艘破船中。记者一路伴着老人往回走,他也开始话起了家常。老人名叫沈建文,是桐乡乌镇人,今年75岁,原来有一双健全的腿,1958年的冬天特别冷,他的右腿被冻伤,从此再也干不了重活,由于受不了周边人异样的眼光,35年前他就带着老婆和一对儿女辗转到了杭州以捡破烂为生。
一家四口在杭州住了10年后,夫妻俩带着一双儿女花了350元钱买了一艘船,总算有了个自己的家,于是他们也开始了漂泊的生活。25年前,沈建文的船开到海宁长安,原本只是路过,可是因为冻坏的右腿旧病复发,最后被迫截肢。他便再也无法摇橹开船了。
“脚还在时,我可以摇橹的,脚弄掉了,只有停在这里了。”这一停就是25年,9年前妻子病逝在船上后,他就形单影只了。
从茶馆店回到船上,老人整整走了45分钟。回到船上,沈建文就开始准备午餐,在锅子里放了大米和水,在蒸架上放了一个瓷盆,里面打了两个鸡蛋。“我有高血压,平时就吃点素菜,吃东西我也不讲究。”说着,他生着了煤油炉子的火,把锅子放了上去,这就是他的午餐。
D生活:
简简单单却井井有条
因为行动困难,老人平时的吃喝拉撒全在船上,但他却照样把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赖以生存的这艘水泥船已经很破旧,但在他的细心打理下却也挺整洁。船舱很低,船内面积大约10平方米,隔了两间,外面那间是老人睡觉的地方,里面那间是老人做饭的地方,堆满了各类瓶瓶罐罐。
“外面的两扇木门是一个小伙子帮我做的,以前的门太薄,还被偷了好几次,有一次过年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老人说,在这里的这些年,总会有好心人帮他,所以离开老家那么多年,他对故乡没有一点思念,倒是对长安这个第二故乡充满着感激。
吃过饭,老人就坐在他的“卧室”里,静静地任凭时间流淌。他微笑着告诉记者,如今,他每天凌晨4点就会起床去摆摊做生意,每天大约能赚20几元,3年前政府也开始补助他每月400多元生活费,维持生计并没太大的问题。他下午去打个水,接着就等着吃晚饭睡觉。
老人说,现在秋高气爽,感觉比较舒服。但到了冬、夏二季,船上的日子就很苦。“那怎么办呢?电也没有,灯也没有,有个电风扇也只能放着不能用。”这些天,天暗得早,所以晚上6点多,万家灯火刚亮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一片漆黑中早早地睡了。
E家人:
老人不愿提及的痛
因为船上没有自来水,所以老人生活用水必须到岸上去打。下午2点,老人准备出发去打水。他拿着热水瓶,用手支撑着身体从船舱里把自己慢慢挪出来,他的拐杖一般就放在船头,只见他很麻利地先关上船舱内的小门,用拐杖支撑着自己起身。到岸边需要踏上一块陡峭的草坪,担心坡滑摔倒,记者走得胆战心惊,但是老人却靠着拐杖,稳稳地走上岸。
记者要上前帮忙,但被老人谢绝了。也许这么多年孤单的生活,老人对于陌生人的关心之举也稍有些不适应。去打水的地方要先穿过一个临时菜场,再走过一座石桥,来回一趟至少要半个小时。临时菜场的很多菜农每天定时都会看见老人提着开水瓶走过,菜农们都说,每次见到老人都会看见他的笑容,看似很幸福的样子。
这笑容背后到底有多少辛酸?在去打水的路上,记者鼓起勇气问起了他家人的问题,老人也挺乐观,他说,来长安后没几年,儿子女儿就去萧山成了家,9年前老伴在船上过世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儿子六七年没来啦,女儿一年来一次,每次给我带些钱。”老人笑着说,儿女也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顾不到这么多。看着老人的一个微笑,记者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F后记:
谁能帮他上岸?
其实,很多知道沈建文的长安居民也为这个独腿老人的未来担心,见记者来采访,不少人都凑上来说:“这么大年纪,每天就吃点白菜、豆腐。”“你们帮帮他吧,这么大年纪了,一个人在船上,没水没电没电话,耳朵又不好,万一出点什么事情,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帮他找找家人,或者找政府帮帮忙。”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老人始终不太愿意提及子女,只是偶尔流露出思念的神情。在采访结束时,记者问老人要他一双儿女的联系方式,他在一个铁盒子里翻了很久,找出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两个座机电话号码。
拨通这两个号码,记者联系到了老人的儿女。沈建文的女儿今年38岁,她说她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自己实在无能为力,萧山家里年迈的公公婆婆也要服侍,家里条件也不好,只能抽空去看看他。女儿的话语间多少流露出对父亲的些许歉疚。“过年时和兄弟也商量过能不能把他送去敬老院……可是……唉!”
老人35岁的儿子在电话那头振振有词:“我有照顾他啊,一年给他一千多元生活费呢,老家还有一间屋子,叫他回去他不高兴,怎么说也不听,我没办法。”“回到老家还是他一个人吧?”“那又没办法!”之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记者随后又联系了桐乡乌镇明合村村委会,那里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沈建文的情况很特殊,因为他有儿有女,也不能申请五保户。“民政办也想把他安排到我们这里的敬老院,可老人不愿意,老家虽然没有地了,但他儿子还有一间公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回来。”
老人告诉记者,其实他也很想上岸,但就是不愿意回桐乡,或许当年的一些心结在他心中始终无法解开。现在的他,身体还算健朗,半人高的栏杆,他拄着拐杖能一跨而过。可是年纪会越来越大,今后的生活要怎么过?临走时,记者问他:“如果生病了怎么办?谁来照顾你?”老人也许没有听懂,也许是不愿回答,依旧只是回以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