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23日 09：04

　  庄稼会说什么？庄稼会说一切；譬如，说风的大小、土的干湿、麻雀的多少、蚂蚁或蝼蚁的骚扰、鼠类的咬噬、蜜蜂的迟迟不来宠幸、地头樟树上皮虫的悬挂与随风蔓延……

　　庄稼除了说风吹草动、行云流水，还会说更本质的；譬如，谁听到过它汲水的声音、拔节的声音、抽穗的声音、灌浆的声音、枝叶摩擦茎秆的声音、月夜风袭来枝干倒伏的声音、清晨雨水顺着花穗滴落到枝叶再滴落到泥土的声音；庄稼甚至会说乔木的坏话，抱怨青杨挡了它的光照，合欢把成群的黑头斑鸠引来了，泡桐把种子落在它草本植物的领域里，然后怂恿并鼓动人去砍伐乔木。

　　不过这些事情的发生，不是一天，不是一年，是几百年几千年几万年。

　　庄稼对水特别敏感，越是旱季根系越发达，有人做过统计，一亩地的玉米能吸收和消耗十五吨的水；也有人做过试验，离河岸十米的甘蔗，照样能远远地让河流为它留下“买路的水”；一只白头鹳落在高粱地里，它的行为可能惹恼庄稼；譬如，高粱的体型支撑不了大家伙的重量，就会使出齐刷刷地弯曲或倾倒的绝招，借以向人告发白头鹳的恶行。

　　庄稼的民族阵线很广，包括：水稻、麦子、大豆、玉米、土豆、烟草、黄麻、苎麻、棉花，以及众多的蔬菜水果：番茄、黄瓜、椰甘蓝、卷心菜、南瓜、胡萝卜、青菜、白菜……

　　水稻是典型的南方种族主义，与作为北方种族主义的麦子遥相呼应；它们一个为碳水化合物、谷维素、脂肪，一个则饱含钙、磷、铁、麦芽糖；一个种在水田里，一个长在旱地上；一个绵散（饭粒），一个结团（馒头、饼）；一个柔，一个刚；一个酥软，一个强悍；一个唱昆曲、越剧、粤剧，一个听京剧、豫剧、二人转——抗日战争打鬼子那阵子，一个喂养新四军、南方抗日联盟、中国远征军那样的心智战士，一个哺育八路军、义勇军、东北抗日联军那样的剽悍勇士。

　　棉花、黄麻、烟草是主张经济救国的，与主张体魄救国的大豆、玉米、番茄、胡萝卜不同，它们更强调强身、健智、减少脂肪、增加情商，提供姚明、刘翔、章子怡、姜文这样出色的类型人给世界；而前者是走实业路线的，期望一个国家有更多的CEO和更多的工商银行、中石化，更多的百度、网易、新浪。

　　庄稼挑起人与人的争斗，也挑起人畜间的争斗；譬如，一八四二年发生在爱尔兰的土豆事件，伤亡人数达到一百七十五万；譬如，一九九二年云南景洪勐养亚洲象伤人事件的起因，就是因为玉米和甘蔗。

　　庄稼也能起到抗敌救国的作用，譬如，一九三七年到一九四四年华北平原的青纱帐，游击队一钻进去就活，鬼子一钻进去就死；再譬如，一九四二年三月缅甸仁安羌围歼战，远征军就是凭借甘蔗林向日军发起总攻的，解救七千余名被围被俘英军及五百余名美国传教士、新闻记者。

　　袁隆平依靠水稻获得联合国“世界粮食奖”，并获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称号；袁隆平的杂交水稻，能够让全世界的亩产增加一倍，多养活近一亿人口；应该说，除了袁隆平个人无与伦比的科学精神与能力之外，水稻的配合与默许也在表彰之列。

　　赞美地说“蔗糖是女性的你，烟草是男性的他”的古巴人费尔南多·奥尔蒂斯，在他一九四〇年的专著《烟草与蔗糖在古巴的对奏》中，甚至说：“甘蔗与烟草迥然不同，我们甚至可以说从诞生的那一天起，竞争就开始激励它们，也开始离间它们……它们几乎打了一场生物的战争。”

　　曾经在一篇文字中也提到过自然界的这层复杂意思，把它引来作为本文的结尾：

　　“地球在最初的时候，植物都是保持平衡发展的。后来由于人的突然异军突起，由于人需要蔬菜、谷物、烟草果腹，砍伐木材建造家园，草本植物得到了宠爱，乔木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植物的发展格局从此被破坏了。所以，综观人类历史，如果从植物的角度观看人类文明，那么农业就是植物利用人类战胜乔木(森林)的一种方式。”

来源： 嘉兴日报 　　作者： 何鑫业 　　　编辑： 吴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