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六年之前,我曾去过背荫河,此番是旧地重游,所以,不胜感慨。车子到了背荫河边停了下来。先去看看小河。河面依旧不甚宽,仍然是粼粼之波光,从容的流速,潺潺的水响,那种宁静,那种境界,那种别样的风度,让人能进一步地理解,“子在川上曰”的深层含义。
背荫河的西岸,是一溜卖各种农产品和河产品的当地小贩儿。他们卖的有菱角、南瓜籽、铜罗鱼、石榴籽儿(一种冷水小鱼儿),还有俗称“黄瓜香”的红尾巴小鱼,以及各种河蚌肉、河贝肉等等。全是活的,十分新鲜。观赏之中,想马上就能吃到嘴里。
在小贩儿们货摊的斜对过儿,有几家乡下饭馆,我们便选了一家小二楼的进去。真不错,临窗的那个大单间,可以凭窗观河眺山。单间内有一领偌大的火炕,喝高了,可以睡在那里,酒醒了之后再走——店家想得可真周全。
点菜吧。
同行者中有一位曾长年下乡工作的朋友,他会点,一共点了六个菜,六六大顺。他点了一个小笨鸡炖榛蘑粉条子,是真正的小笨鸡,说句笑话,女人是城里的俏,小鸡是乡下的好。所谓笨鸡,就是那种半天也炖不烂的乡下人家自己养的鸡。价格不菲,三十八元。可以可以。然后是酱炖石榴籽儿,就是花泥鳅,不用开膛,撒点盐一煞,让它们吐出腹中杂物,用豆油活炒,加大酱、红辣椒,一烹一炖,就行了。奇怪的是,这些石榴籽儿全是母的,而且个个腹中有籽(故称石榴籽儿),那么,公的呢?公的去了哪里?真个河中之谜呀。又点一个干煸大板儿黄。板儿黄类似小白膘子鱼。在温州时,绍国兄请我吃过。他们那地方叫“白灵鬼儿”,东北的“板儿黄”比“白灵鬼”大些,八寸余,野生,扁扁的,一煸,脆脆的,手撕着吃,微辣,有点儿咸,那种感觉是在烤鱼与煸鱼之间,不错,只是芒刺太多,吃的时候不可性急。另一个是炒河蚌肉。这种东西需多放辣椒,不然太腥。也很好吃的。这种东西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是喂鸡的,而今,一盘三十元。再就是松花江上名鱼“三花五罗”中的铜罗鱼。俗称鸭嘴子。此鱼头酷似鸭头,肉白而细腻,而且硬硬的,有嚼头,好吃。再一个就是纯东北乡下“产品”蘸酱菜,红红绿绿的一大盆,其中有毛葱、小根儿蒜、黄瓜、干豆腐、婆婆丁,蘸鸡蛋酱吃,或者用干豆腐卷着吃,爽口,开胃。主食是米饭,也是纯乡下人的饭。另外还有鱼肉粥酒是乡下人自产的野葡萄酒,甜甜的,还行,劲不大,没有那种“土烧”解决问题。
满满的一大桌子,开造吧(东北话的“造”,就是“吃”)。几个人造得非常香,非常痛快,非常兴奋。于香、痛快、兴奋之中,也有点失落,我们都是农民的子孙,而今,居然把乡下的普通饭菜当成风味来吃,实在是一件值得反省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