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尊诗词研究-朱彝尊,曝书亭-秀洲新闻网

朱彝尊在长期的游幕时间，身处客途穷乏之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写下了不少抒发羁情旅思、怀乡恋亲的作品，构成一项重要内容。例如《飞雪满群山·燕京岁暮作》：椎鸿妻，蓬头霸子，故国消息谁传？雪花如手，同云万里，几回搔首茫然。黑貂裘敝矣，况兼东郭先生履穿。一点孤独，两行眼泪，惟有影相怜。岂不念，飞帆归浙水，叹旧游零落，无异天边。竹林长笛，鸽原宿草，又谁劝酒垆前？薄游成久客，惹霜鬓，愁添去单。更无人问，长安市上空醉眠。

此词作于康熙六年(1667)八月，当时朱彝尊寄居北京，时年39岁，与表兄谭吉璁同寓。先后因生父朱茂曙变故，弟彝鉴早亡，妻妹冯寿贞去世而悲伤愁苦。词上片写自己为生计栖栖乎道路，与亲人远离，四海漂泊，怀省时亲人们的离去和怀乡的愁绪，梦中想念妻女，不禁凄然泪下。词下片哀无计还乡的原因，因抗清失败，战友牺牲，本来认为暂时的避祸，被井离乡，结果却落拓江湖，浪迹天涯，薄游成久客。

朱彝尊接二连三，写下了《八归·丁末燕京除夕同表兄舟石，家兄夏士守岁作》、《菩萨蛮·登云中清朔楼》、《柳梢清·应洲客感》、《清平乐·马邑道中》、《采桑子·云中书感》、《最高楼·登慈仁寺毗户阁》等名作。如《菩萨蛮·登云中清朔楼》：夕阳一半樽前落，月明又上阑干角。边马尽归心，相思深不深》。小楼家万里，也又愁人倚。望断尺书传，燕飞秋满天。

作者于康熙三年，初到山西大同，在曹溶幕后举杯畅饮，但触景生情，想到万里以外，倚栏亲人，盼望书礼，思念之情。在《清平乐·马邑道中》写道：客何为者，日日风尘惹。燕子春来秋义社，万事不如归也。家书字字行行，秋深只道还乡，不信行人更远，黄沙白草茫茫。

朱彝尊的艳词主要集中在《江湖载酒集》和《静志居琴趣》中。收录在《江湖载酒集》关于美女及爱情的词作有50多首，几乎占到1/4，而《静志居琴趣》83首，以描述作者自己的经历，怀念早年与妻妹冯寿贞的婚外恋的情感真实的心录。

朱彝尊对艳词一直十分欣赏，在《明诗综》中，他选录王次回的艳诗，显认为“风怀之作，段柯古《红楼集》不可得而矣！”据说朱彝尊在自订全集时，宣称宁可身后不得配享孔庙，也决不删掉《风怀》之作。

朱彝尊在《静志居琴趣》、《风怀诗二百韵》、《戏效春奁体二十六韵》、《闲情八首》、《无题六首》继承了中国古代艳诗“用事艳逸，造语新柔”的传统。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评说：“艳词至竹垞，仙骨珊珊，正如故射神人，无一点人间烟火气”。男女爱情本来就是难以言说的东西，也永远是历朝历代文人墨客创作的永恒主题。朱彝尊与妻妹的恋词和载酒江湖时寄跡青楼的“重关于盼盼，牖李当当”，“崔微风貌在，苏小墓门荒”、“旋娟能妙舞，謇姐本名倡”都是以名妓为喻。在《江湖载酒集》中，有赠妓词14首，提名道姓的歌妓有11人。在封建时代，多少诗人词家，达官贵人都以“艳词”别有寄托。

朱彝尊并非卫道士，清教徒，他半生坎坷，浪迹江湖，可谓“南踏五岭，北出云朔，东泛沧海”，“短衣尘垢，栖栖北风雨雪之间”寄跡青楼，留恋歌坊也在情理之中。他在为曹溶的《静惕堂序》中写道：“彝尊忆壮日从先生南游岭表，西北至云中。酒阑灯炧，往往以小令慢词更迭唱和。有水井处，辄为银筝檀板所歌”。

历代词论家对朱彝尊艳词评价绝高，以清陈廷焯为代表，在《白雨斋词话》中评说：“《静志居琴趣》一卷，尽扫陈言，独出机杼。艳词有此，匪独晏(殊)欧(阳修)所不能，即李后主(李煜)、牛松卿未尝梦见，真古今绝构也”。

朱彝尊的《静志居琴趣》以醇雅、真挚的词风，既无狎邪游玩之意，亦无比兴寄托之慨，更无拈花惹草之嫌，以真实情感的叙写，以纯挚萦思的心灵，抒发对一个端庄贞静的窈窕淑女钟爱之情，对倾心爱慕的红颜知己的怀恋，彻底的扫除了明末世风颓废朽烂、轻薄狎邪之作，提高到一个崭新的境界。试看《桂殿秋·思往事》：思往事，渡江干。青蛾低映越山看。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

这首词，写在明亡之初，朱彝尊与妻妹冯寿贞在富春江浮游避难的事，仅以二十七字，把主人翁与恋人之间绵绵深情，以疏疏淡淡的笔致中透出，一对恋人之间夜不入寐生动细腻的含蓄表露出来，作者与恋人同乘一船而无法亲近的苦衷。“青蛾”句写白昼觑看恋人，假借观尝窗外“越山”为掩盖，暗喻蛾眉与青山相映之美。“共眠”二句，一“行”一“寒”将各自相恋的失眠心态，从听觉和肤觉中感应出来，写尽了情愫暗通而心愿深违的情境。在《静志居琴趣》叙事性的艳词中，朱彝尊目睹妻妹冯寿贞由豆蔻少女出落成妙龄秋娘，由天真无邪成为情窦初闻，以多方面的描摹，既写出了她的活泼娇俏，天真烂漫，纯美清丽，还对她的学书、写诗、弹琴等写出的多才多艺，悟性神聪，真可谓情人眼中出西施，十全十美。他在《清平乐·齐心耦意》写道：齐心耦意，下九同嬉戏，两翅蝉云梳未尽，一十二三年纪。春愁不上眉山，日长慵倚雕栏。走近蔷薇架底，生擒蝴蝶花间。

封建社会的文人雅士，其感情的萌动荷抒发，受到封建伦理和道德的约束，对男女之间情爱更是十分压抑；然而在词中，种种合乎人情而不合乎礼法的感情却可以尽情的渲泻，从而开拓出了人内在感情世界的新天地。所以，屈兴国先生认为：“《静志居琴趣》是别开生面，开创叙事诗的新领域。”并赞夸为：“独具风韵，给当时词坛吹进了一股清新淡雅的幽香，沁人心脾。”严迪昌先生评曰：“《静志居琴趣》别于一般的侧艳之篇，而具有真挚、细腻、缠绵的感情特点。”叶嘉莹先生认为：“朱氏的爱情词之所以写得与众不同，因为以往艳词中所写的对象大多为歌娃妓女之流，而此中女主人却是良家妇女。”

朱彝尊《茶烟阁体物集》全为咏物词共98首，虽有不少作品局限于咏物本身，但也有不少以咏物为题，以物寄兴，达到了物中有“我”，形神兼出，物“我”皆化的境界。试读《疏影·秋柳和李十九韵》：西风马首。有哀蝉几树，高下声骤。树外烟消，水际沙寒，斜阳似恶亭堠。丝丝缕缕堪数，更仿佛、叶初开候。待月中、疏影东西，思共故人携手。摇洛江潭万里，系船酒醒夜，长笛京口。读曲歌残，晓露翻鸦，萧瑟白门非旧。赤阑桥畔流云远，遮不住、短墙疏牖。话六蒴、遗事凄凉，张绪近来消瘦。

词以和李良年(排行)之作，表层以咏秋柳，而内涵写人的离别相思，再感叹“白门”(南京)萧瑟，“六朝”凄凉，显明哀悼朱明王朝的灭亡。惜咏柳而寓意沦桑变迁，家国沦亡之情。再读《长亭怨慢·雁》：结多少，悲秋倦侣，特地年年，北风吹度。紫塞门孤，金河月冷，恨谁诉？回汀枉渚，也只恋、江南住。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着筝柱。别浦。惯惊移莫足，应怯败荷疏雨。一绳云杪，看字字、悬针垂露。渐欹斜，无力低飘，正目送、碧罗天幕。写不了相思，又蘸涼波飞去。

词作通过秋雁处在“北风”、“疏雨”、“天暮”、“涼波”的凄切悲涼的环境渲染，哀叹抗清失败，自我像秋雁一样漂泊四方，无力展翅的深切感慨。在咏物词中，有不少的作品，表面上似乎单纯咏物，而实际寓意深邃，意境疏远，词旨隐晦，难以索解。

我们应该理解朱彝尊所处的年代，历史环境，社会背景，残酷的现实，无疑对汉族遗民的心理产生巨大的刺激，被迫采取多元化的生活方式，或隐居，或逃禅，或漫游，或讲学，而群体创作也用隐逸之情，比兴手法，借物抒志来发洩和平衡。

当然，也有不少作品，缺乏深刻的社会意识，近于庸俗无聊，如《沁园春·镜槛初闻等十二首》接二连三咏女人额、鼻、耳、齿、肩、臂、掌、乳、胆、肠、背、膝，除了玩弄诗词写作技巧，近于放荡，也成为后人对朱彝尊评论话柄，对浙西词派的发展起到了消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