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初次看到“赵汉青”这名字的时候,记者便想起了民族英雄文天祥的名言。“名字是父亲起的,当初的确包含着这层意思。”谈及名字由来,老赵略感惭愧地说,“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他希望我像文天祥一样克己复礼,正气凛然,将来做一个对国家对人民有贡献的人。”1939年生于桐乡市高桥镇毛水浜村的赵汉青,已步入古稀之年。今年年初,他突然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惊讶的决定:等我死后,把我的遗体全部捐献出去!
赵汉青,经历过人生风风雨雨后,在生命的末段,已经参透了世情冷暖:“如果生命能够在别人身上得到延续,那不更有意义吗?”这或许正是他对自己名字的最好诠释——人固有一死,尽力留取一片丹心帮助他人。
在当地人的眼中,赵汉青的家族有点“传奇”。他的父亲是乡里首屈一指的老中医,开门诊悬壶济世,对世俗的一些观念并不看中。赵家在当地是大户,在运动中被划为地主,在“文革”中遭到了批斗。作为桐乡一中首届毕业生,赵汉青本该金榜题名前程似锦,可就因为家庭成分不好,他失去了继续深造的机会。
“我们两个班104人,只有8个人没能读大学。”回忆起这段往事,生性乐观的老赵还是有些感慨,机会的剥夺改变了自己的一生。闲来无事,他有时会翻看当年的中学毕业照,点着说“这个在某大学任教,这个出了国”,然后便是一声叹息,陷入久久的沉默中。
赵汉青之后的命运被上山下乡的历史洪流裹挟,分到德清县当了一个农民。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大地,步入中年的赵汉青回到村办企业“运河丝织厂”做事,讲话“诗雾腾腾”的先生跑起了供销,可谦谦君子的性格哪里能在残酷的商圈中立足?
1989年,他跟朋友一道前往四川成都做起了羊毛衫生意。在当时投机倒把的大环境里,赵汉青的文人性格似乎总有些不搭调,商海沉浮,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做撒子,我们拼不过他们嘛!”在成都10多年的经历,使得赵汉青的桐乡话里会不时蹦出两个四川话词汇。
或许在农村蹉跎了岁月,或者是出身不红不专,赵汉青50多岁才在成都成家,之后有了一个儿子。现在,这对年龄相差近30岁的夫妻已经友好分手,成年的儿子和前妻在成都生活。孤家寡人的他寄居在弟弟家,总算还有亲人照顾。
“我的生命已经走进了冬天,可她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人生,我不能这么自私,让她在农村跟我过晚年生活。没什么能给她的时候,我还能让她走。”老赵说,只要知道她过得很好,就足够了。老赵的决定让人唏嘘,可他却不哀怨,大大方方跟人讲起。不求占有,但送祝福,那份豁达,不是真正懂得爱的人是学不来的。
赵汉青中过两次风,虽然话说多了会气喘,但身体恢复总体不错,平时烧烧饭、打扫打扫卫生都能够自己张罗。不过,随着年岁日渐增大,老赵也在考虑自己百年后的问题。今年年初,他在家庭聚会中突然告诉大家“我想在去世后,把遗体捐给红十字会”。“是不是疯了!”家里的几个兄弟姐妹瞪大了眼,都无法理解。
老赵却说,自己的想法绝不是心血来潮,一直以来都有这方面的打算。“父亲做大夫,一生就是四处奔波救治他人,印象里大年三十全家人都没吃过几次团圆饭。”老赵说,自己并没有“入土为安”的世俗观念,如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更有了捐献自己、帮助他人的打算。
“我想了下,我今年75岁,如果病人能够用上了我的眼角膜、肾脏、肝脏等器官,多活10年,就相当于我的生命延续了10年;多活20年,就相当于我的生命延续了20年。”老赵说,对自己毫无损害的一个举动,却能够帮助他人,那不更有意义吗?
事实上,一直以来赵汉青都在打听遗体捐献的消息。由于桐乡红十字会不具备接受器官和遗体捐献的医学条件,直到驻村干部介入,在多次面对面沟通之后,嘉兴红十字会才接受了他的捐献请求。
“角膜在人死亡6小时内移植有效。”为了能让自己身上的老部件继续“发光发热”,老赵平时查阅了很多资料、请教了很多医生,还笑称,正是捐献这件事儿,让他活到老,学到老了。为了自己这个“出格”的想法,赵汉青没少被村里人议论,兄弟姐妹和儿子都不支持他。他就一个一个找他们谈,谈他的人生,他的愿望,最终,家人们都能理解和尊重他的选择,同意在捐赠书上签下名字。
目前,赵汉青已经拟好了遗嘱,既然捐出了遗体,也就无需再办后事。说起捐献,他说自己从未想到过奉献、高尚之类的词汇,只是简单地想做这件事情,如果有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起到一点感召的作用,希望有了第一个,还能有第二个、第三个人能够捐献自己的遗体、器官。
在言谈中,赵汉青是个乐观带点天真的人,甚至让人感觉有点不合时宜。没有经历过他们那个年代的人可能很难理解他的想法。承受了各种变革的磨难,如今却依然友好地看待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最后还要做一件“出格”的事情,不是怀抱大爱的人是不会这样“赤裸裸”把自己捐出去的。
做出“大爱”的决定,必定有平时“小爱”的日积月累。在采访中,记者一直试图挖掘他这一善举的“历史沉淀”。不过他总是挥挥手,笑呵呵地说:“我这一辈子也算做过一些好事。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还去费脑筋想它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