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家长应该努力地将“成人”而非“成才”作为家庭教育的主要目的,这才更有利于对孩子潜能、道德、性情的培育,全方位地培养孩子的自主意识和独立生存的能力。
●主持人:
●嘉宾:黄河清(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系副教授)
柳森:日前,耶鲁大学华裔女教授蔡美儿发表新著《虎妈的战歌》,引起美国社会的广泛关注,并迅速掀起一场有关中西教育孰优孰劣的大讨论。作为一名长期钻研家庭教育的学者,您认为,这次争议带给了我们哪些新的启发?
黄河清:看到《虎妈的战歌》,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此前曾同样在国内引起广泛关注的《哈佛女孩刘亦婷》、《人生设计在童年:哈佛爸爸有话说》等畅销书。但不少看完“哈佛女孩”的父母来问:为何我们按照书中的做法去教孩子,却未能培养出又一个“刘亦婷”?
在培养孩子方面,我们必须尊重一项最基本的规律,那就是“因材施教”。如果大家因为看到蔡美儿的严厉教育在她的女儿们身上获得了一些成绩就盲目效仿,或因此就认为自己找到了“严厉教育”上的同道,那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很多美国妈妈并不买“虎妈”的账,更多在美的中国妈妈们也很不甘愿被“虎妈”简单代表,而“虎妈”自己更是亲自出来回应读者们的质疑希望大家不要因报纸上的摘选就断章取义, “严厉家教”只是自己曾经一度的选择,在后来更漫长的育儿过程中,种种变化在她身上发生,而这些变化才是她书中占更大篇幅的重心。
这提醒我们: “虎妈”可能是一个可以给人们以启发的经验样本,但它绝不能成为人人都来仿效的榜样。就拿她曾经单方为女儿们订立的几大“不准”来说,很多做法都太武断绝对。如果说, “虎妈”的举措,在宽松的美国家庭教育中还有点“矫枉过正”意义的话,那么,在我国家庭教育普遍以严格要求的氛围下,需要的则恰恰是另一极温和的教育。我们家庭教育的问题,往往是“过严”,而非“过宽”。
柳森:对于教育的跨文化比较而言,最重要的一点,恐怕就是“取长补短”。但事实上,选择什么样的教育方式,和一个国家既有的文化传统、风俗习惯、历史背景都紧密相关。美国的家庭教育文化及理念,究竟能给我们多大的启示呢?
黄河清:我们不能断言美国家庭培养的人就是理想中的现代人,但他们家庭教育中的合理成分,恰恰是我国家庭教育所缺乏的。培养目的是家庭教育的核心。因为,一旦目的被确立,它就会制约家庭教育的方向,从而决定其总体效果。美国家庭教育,就是要把孩子培养成能够适应各种环境和有独立生存能力的“社会人”。相比之下,我们的很多家长,则更倾向于把孩子培养成“才”,希望孩子将来能有出息,能有个好职业,一生能在顺境中度过。大家觉得,谁的期望值更高呢?
其实, “社会人”并不是一种缥缈的理想,而是一个平实、易操作而又宽泛的要求。而所谓“有出息”、“好职业”、 “顺境”恰恰都不是一般的目的,更难实现。可以想象的是,随着社会竞争日益激烈,在功利性更强的后一种期待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势必承受越来越重的身心压力。而且,如果我们对孩子的要求是单一的、过高的,却忽视儿童发展的独特性、多样性、长期性,不仅容易扼杀他们的天性和创造力,还往往会产生“有心栽花花不开”的效应。而在美国家长更宽松地对待子女的教育的气氛下,孩子们个性中积极的成分往往能更多地被挖掘出来,反而能结出许多“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硕果来。
这些年来,我们的学校教育一直在提倡“素质教育”,但仍然值得警醒的是,我们往往在孩子很小时就将智育放在压倒一切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家庭教育应当成为学校教育的“缓冲器”与“平衡器”。但事实上,囿于学校教育的强势地位,家庭教育的空间往往被挤压,更多处于配合者的地位,甚至出现了明显的学校化倾向。如此一来,当下我们真正需要的家庭教育恰恰处于失重状态。
柳森:但事实上,很多家长心里很困惑。在竞争压力和应试的指挥棒下,实不得不为之。
黄河清:那就更不能轻易放弃对家庭教育功能的“复位”了。否则一些怪现象只会愈演愈烈。比如,现在有些学校里的老师费力地一步步给学生补着扫地课,而家里的父母则忙着请家庭教师给孩子加文化课。在这两者的双重挤压下,孩子们大多仰望着象牙塔苦读,无从亲身体验大自然的奥妙,或在社会活动中陶冶性情、开阔视野。
如果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对各自的分工与任务不明确,那么双方的教育作用只会被削弱甚至抵消,很难培育出完整的“人”来。我们的家长应该努力地将“成人”而非“成才”作为家庭教育的主要目的,这才更有利于对孩子潜能、道德、性情的培育,全方位地培养孩子的自主意识和独立生存的能力。
人生是趟长跑,一时一刻的优秀成绩并不意味着身心素质的全面发展。而社会发展的动因在于人的能动性、创造性。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人类将越来越关怀人性的发展,人的各方面能力的发展。当然,我们不可能要求家长们人人都成为教育家。现在很多家长自学成才的积极性很高,但总有力不从心的地方。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如何形成家长和学校、社会各方之间的良性互动格外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