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记
十二月,三塔边的银杏树落尽了叶子,徒留光秃秃的枝干,剑戟似的伫立在那里。马路上尚且有一些落叶来不及扫去。风把落叶卷起来,如翩飞的蝶。
一场接一场的雨,绵绵不绝。雨有时下得极大,啪啪啪,敲在玻璃窗上,仿佛有人在叩窗子。雨中的行人,雨中的树,雨中的落叶,雨中的花,皆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了。
十二月,小城起了浓雾。仿佛每个人都是从滚滚硝烟中冲出来的斗士。生活是一场战役,每个人都在奋力拼搏。外卖小哥,快车师傅,公司白领,扫地阿姨……每个人都勤勤勉勉,步履不停。
而我亦是万千上班族中的一个,早出晚归,每天与他们在路上相遇。然而茫茫人海,永远记不得哪一张脸庞,谁是谁,像一尾鱼,洄游入海,再也觅不到踪迹。
有一天,在快车上捡到一张医保卡。估计是上一个乘客掉的,递给快车师傅,师傅说,联系不上他。只有去平台询问。
不是有号码吗?
那个是虚拟号,打不通的。
原来,为了司机与乘客的安全,彼此电话号码都是虚拟的。
我们生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彼此的笑容却是真切的。下雨天,通常师傅会把我送进小区。一个单子八块钱,去掉油费,所剩无几,然而师傅丝毫不懈怠,付出十分的真诚和努力。
有时包包里有蛋糕、牛奶,给师傅一份,师傅总是推辞,憨厚地笑着说谢谢。
但凡这个时候,总觉得人与人之间有一种暖意。茫茫人海,陌然不识,然而亦有一个时刻,彼此遇见,得到照拂和慰藉。
傍晚去楼下倒垃圾,看见隔壁阿姨和一个大爷伫立在电梯旁。阿姨费劲地问那个大爷,是哪里人,要去哪里。
大爷只是茫然不语。阿姨掏出身份证,问他有没有。
大爷摇摇头。
大爷约略八十多岁,说话口齿不清。穿一件藏青色棉衣,拄了一根木棍,背一只布袋,袋子里是几个硬纸板。也许是一路捡硬纸板,在这里迷了路。这个时候,想必家人一定很着急。
阿姨说,我在电梯口看见大爷,瞅着他面生,问他找谁,大爷也不知道。幸好发现了,不然上了电梯,坐到顶楼。一个人不知道怎么下来,这天寒地冻的可怎么办哦。
阿姨又说,我刚打电话给小区保安,保安报了警,现在送大爷去保安室。要不你上楼去拿点吃的下来?
我上楼拿了牛奶和蛋挞,下楼看见阿姨扶着大爷,缓缓走在广场上。那一幕,令我深深动容。茫茫人海,忽而有一种的暖意,从心底升起来。
阿姨扶大爷到保安室,保安搬了一把藤椅让大爷坐下。拿了一个油汀和大爷取暖。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大爷。
吃了东西,休憩了一会儿。大爷似乎缓过一点劲了。警察来了。警察问大爷叫什么名字。大爷说不清。警察拿了一张纸,让大爷写。大爷歪歪扭扭写了一个名字。
警察说,去派出所吧。找一找这个名字。应该可以找到大爷的家人。
大爷一听去派出所,甚是抵触。警察蹲下来,温和地说,大爷,我们送你回家。大爷这才站起来。暮色中,一辆警车缓缓驶出小区。驶向浓雾的尽头。
他们亦是在硝烟里冲锋陷阵的人。
万千灯火,次第点亮。如同璀璨的花火,绽放于小城十二月的天际。驱散了迷雾和忧愁。我的心温暖且欢愉,为了素昧平生的好心人,以及人世间美好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