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韵
回乡,伫立桥上,眼望着哺育了一代代小村人的这条河,忍不住叹息。不见了欢悦的鱼虾,不见了欢笑的淘洗,也不见了欢快的流淌。它是否与我一样,在回首那段美丽而热闹的岁月:水波清凌凌的,鱼虾成群结队的,石埠头上的人们在淘米,在洗衣,在担水……小伙伴们比赛着扎猛子。“小心,那里有水草!”哦,是呀,河里的水草蓊郁着,一直延伸到极远处,与邻近的连接在一起。
孩提时代,我们的小村将河沿划分成一段一段,通过抓阄落实给每户人家——那是用以种养水草(冬季里饲养猪羊的饲料)的领域。
清明前后,碧草漫野。村里的妇女带着散学的孩子一起到田埂、桑园或者树林寻找水草苗,至少得备足五六筐。男人们先用芦苇相接,围出自家领域的边框,然后将编织好的稀疏的苇席放在里面,最后将那些水草苗均匀地撒在上面。多数人家遗留了少部分上一年的老水草,将之分散铺在框内作为一层底子,再将草苗撒上去。如此,草苗的成活率高了,也就会长得更快更好。
过几天,这些新铺的草苗就开始吐芽、抽茎和长叶,青葱一日甚过一日,一块块新苗连接成片,颇有规模。我们总爱在自家的领域前停留,将草筐里刚刚抓到的一把水草苗扔进去填补“瘌痢头”空当处。到了七八月份,水草已是密密匝匝,丰美无比了。那中间开船的水域被映衬得分外醒目,闪耀着阳光的精灵蜿蜒地伸向远方。
那时,还没有公路。上交国家公粮,出卖农副产品,结婚办喜事,拜访亲戚等,靠的都是水路。中学时到了路远的乡中学就读,我就常常搭便船。穿梭在水草间,陪伴一路的是淡香的草味儿,是蹁跹的水鸟儿,是恬静的心情……
深秋时节,水草会开出白色的小花。洁清而素朴,亦如村姑身上的蓝底印花布,不张扬,却自有一种韵味。有蝶儿纷飞,有蜻蜓点水,更有叫不出名儿的虫儿忽上忽下。于是,小河里摇曳着一种诗情画意,浓似朝雾,淡似流云。
父亲喜欢垂钓,也喜欢用鱼枪扎鱼。常常在蒙蒙亮的天就起床,待到我们早饭时,父亲回来准备出工了。手中的草绳上串着几条鱼儿,或大或小,或多或少,我们都欢欣不已。偶尔,我们也会跟着父亲,然后知晓了一些窍门。往往,父亲会在劳作的休息时间转悠在河边,当发现茂密的水草间旋转出一个锅口大的窟窿时,当发现行船的水带间隐约可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时,就判断此处有大鱼。父亲说,那团黑影其实是黑鱼苗儿,那么大黑鱼定在附近了。这天晚上,父亲会弄些菜饼撒播在这段河域引诱它们。第二天清早,父亲就会举着鱼枪耐心地守候在那里,只要大黑鱼现身,立马投枪扎鱼。父亲的扎鱼本领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十有八九获得成功。
我们也不闲着,拿个篮子塞到水草底下,随手用竹竿啪啪几下抽打,再拿出篮子时,已经跳跃着小虾或者小鱼了。现在想来,那份带劲儿恍如昨日,心动依旧。
入冬了,打霜了,水草的叶片变得蔫蔫的,但草茎依旧脆生生鲜嫩嫩。这时候,陆地上的草木早已枯萎,水草就成了喂养猪羊的好饲料。农家人划着船儿打捞一舱回来,家畜可以吃个十天半月。然后再去打捞,反复数次。直到春暖花开,草木丛生,水草就完成了一年的使命。
猪羊壮了,水草儿也几乎没有了。一家家又开始了草苗的准备、种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