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浅秋。
喜欢一个词,有时候没有任何的理由,就像喜欢一个人,喜欢一本书,一见倾心。淡淡的,浅浅的,或许到了一定的年龄,当喧嚣的青春远离的时候,我们都会喜欢清淡的东西。比如,早餐不再嚼大饼油条,而是选择清粥小菜;看书时泡一杯绿茶清香袅袅,而不是浓郁的咖啡;穿衣时,绕开繁复纷乱,简洁至极到一种回归。
沿着运河边慢慢地走。人很少,小径幽幽只我一个人。运河偶尔驶过一两只大船,装满沙子石子,那船舷几乎要浸到水里去。看着船,我总有种难以名状的亲切,亲切到心头微微地痛。我总会想到父母,他们曾经在船上待了多少时日,一条小小的挂机船,在大风大浪中穿越,风里来雨里去。当水泥船老得不能再出航,父母的两鬓也见斑白。不知为什么,总是记得母亲当年讲的话,她说当他们的船开在黄浦江里时,迎面来的大轮船,一个个浪头直扑过来,把他们整条小船都遮盖了。我没看到,但那惊险却是在心头一幕幕地掠过。我看着运河中那驶过的大轮船,我注意它的浪头。事实上,每次我都会留意那浪头,它们一个个朝岸边涌过来,把一些水葫芦激荡得起伏不已。我想象,换成更大的黄浦江,更大的轮船,那颠簸的如一片落叶般无助的水葫芦,就是我父母的那条小小的挂机船,船上有我的父亲和母亲。
桂花馥郁的香味铺天盖地,直钻五脏六腑。不用寻找,略略抬头就发现,路边那几棵桂花树,满枝满丫缀满了金黄的米粒大的花,一簇簇,虽是绿叶繁茂,但也遮不住这千万个小巧的身姿。何况,酒香不怕巷子深,花香岂怕树叶密?
有人说,越是漂亮的花朵越没有香味,其貌不扬的花儿往往有着浓郁的花香。这自然的法则,不管是不是出于繁衍后代,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到底上帝是公平的,给了你其一,不给你其二。
人跟植物有什么区别呢?有的人上帝偏爱些,多给了点,有的人或许少给了点。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有的人穷其一生,都不知道上帝给他的“其一”是什么。茫茫然,就像这运河的水,不知该流向何方。我茫茫然地看着运河,这水,真是浑浊,是船搅浑了它,还是它一直都在浑浑噩噩中?
那桂花树旁纯白的花,应该是荆树花吧。小时候,村子里围篱笆都是用这种荆条,开的是粉紫的花。这些改良的品种,如今成了观赏性的植物,白得像雪一般,纯洁无瑕得像是羞涩的少女,含眉低首。看惯了红花配绿叶,万绿丛中一点白,倒是更赏心悦目,清纯脱俗。从这个角度上看,美,有时候只是一种“少见多怪”。欣赏一个美女,欣赏一本流行的书,有时也会落入这样的“标新立异”中。
木芙蓉大朵大朵地在枝头盛开着,像牡丹一样雍容华贵,在秋天显得分外艳丽。树依旧绿着,连垂柳也还是一头青丝,不见憔悴。草坪也绿着,一点不见瘦削,还是盈盈地满目青翠。路过一小桥,看到那荷叶,那些亭亭华盖都耷拉了下来,虽没有枯残,但到底精神不济了,蔫蔫的。叶片无论如何都没有圆整的了,不是缺了半边,就是萎靡得皱了边儿,再也没有水灵的模样。荷叶稀疏,颜色也不再滋润。微微地有些愣怔——长在水中的植物,为何倒先失了水分?难道,它最早知道秋水的凉,因此跟水同时瘦了下来?
终于是秋天了,怎么不是秋天呢?桂花香了,荷叶瘦了,水杉也悄悄地响应了,抬头时,那叶子已经变色了。林中,有位老人在扫落叶,不像是环卫工人。我看他,他也看我。我奇怪他的身份,他大约也好奇我为何远远地盯着他的举动。
想起郁达夫的《故都的秋》。他说有深意的秋在北国,而江南的秋,“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是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秋并不是名花,也并不是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在领略秋的过程上,是不合适的。”
我没有欣赏过北国的秋,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浓郁。但是江南的秋总是这般淡淡的,浅浅的,却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