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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果换粮票
2018年9月28日 08:59 来源:嘉兴日报 严金山

  ※年少时

  许地山的《落花生》,一定在你童年的记忆里刻下过印迹:“它的果实埋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苹果……等到成熟了,也不能立刻分辨出来它有没有果实,也必须挖起来才知道。”

  花生,俗名长生果,花落下就生,又叫落花生,我们当地人习惯叫它长生果。在粮食短缺的年代,长生果算得上是招待客人的上品了,倍受人们青睐。我也曾与花生有过一段情缘。当年,我们生产队田少人多,而且田地都是零零碎碎的,高低不平。这些田,大都是沙土,所以特别适合种长生果。于是,便有了用长生果换粮票的故事。

  我15岁那年冬天,生产队将刚挖出来的长生果洗净后晾干,作价成为劳动报酬分配给各家各户,我家分到了五十多斤。分到家后怎么办?有人根据附近生产队社员的做法,上午晒半个太阳,下午挑到新市或石门镇上去换粮票,然后托人将粮票转手换钱。如此“迂回”,是因为镇上的居民口袋里也没几个钱,粮票倒有点积余。

  也许是我在生产队里劳动工分低,而且也能挑得动五十多斤的分量,所以家里给我安排了挑长生果到新市镇换粮票的差使。从家里到新市镇少说也有20里,那时,一路都是弯弯曲曲的泥路,走走歇歇至少得两小时。到了新市,我又不认识什么街道什么弄堂,只知道有路就走。沿途,我嘴里小声叫着:“粮票换长生果了。”由于我生性沉默寡言,所以叫卖声也只有自己听得见罢了。

  来到新市的银夏路口,我见有个农贸市场,人挺多的,就挑了个太阳能够晒到的地方,索性放下担子,将扁担扣在沿街的石条上,人坐在扁担上,等待着顾客的光临。

  一对相互搀扶的老夫妻走了过来,我连忙喊:“粮票换长生果了!”满以为这次“守株待兔”会有收获,可是他们却毫无反应地从我身边经过,走入了一扇小门,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偶尔有人来问问,都好像没有诚意。过了一会儿,我只好继续挑起担子,走着,喊着。

  感谢老天爷,来到仙台路上,总算有人搭话了。“怎么换呢?”一个中年妇女将头从自家窗口探出来问。

  我赶忙停下了脚,放下了担子,根据妈妈交待的说:“一斤换两斤!”

  “一斤换一斤半行不?”

  “我的货好,(换)一斤八两。”我满脸堆笑地开始还价了。

  她抱着个孩子走出来,用手抓了一把说道:“你的那么潮,一斤半已经便宜你了。”

  “我的颗粒饱满。”我据理力争,“昨天不还是一斤换两斤吗?”

  “可是今天的行情你还想换两斤的话,只能挑回去了。”她诡诈地笑着。

  最终,因为价格不一致而没有成交。

  类似这样的场景出现了好几次,都是无果而终。

  当我来到谷海禅寺西边的一个弄堂口,有个老太太用手剥了几颗长生果,掂了掂,然后送进嘴里边嚼边说:“少点行吗?”

  “一斤八两,这是妈妈给我的底线。”我说。

  “一斤六两。”老太太很会杀价。

  我想,如果还到一斤七两,就成交了,并且对这单买卖很有信心。可是生意总会生出意外枝节,老太太突然改口说不要了。这令我十分尴尬,我转念一想,也许会碰上更好买主呢!于是就挑起担子继续赶路。

  北湖口的弄堂里,我遇到了几个同是长生果换粮票的人。他们有的已经所剩无几,有的迎面而过也不与我搭话,似乎我是他的“冤家”,唯恐抢了他的生意。其中一个还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他朝我的箩筐看看说:“今天行情好,你可以将价格开高一点。”我这才想起仙台路上那个中年妇女的话,自然也明白她不怀好意。

  天色已晚,我转来转去又转到老地方来了。当时的感觉是口干舌燥腿发麻。那个年代没有像现在这样,人出门都带上个水杯。我想努力用自己的坚持来抵消袭来的疲乏,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我后悔当初没有便宜一点换掉,那样可以为自己减轻点负担。

  弄堂里开始飘出一股股诱人的油炸带鱼的香味,嗅觉告诉我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突然,一只老狗“汪汪”叫着从小门里跳了出来,好在主人及时把它唤了进去。我心存感激,可肚子却“叽里咕噜”提起意见来了。我还没有走远,门洞里出来一个比我小一点的男孩子,他手里端着饭碗,饭上放着一块红烧带鱼和一块红烧肉,边吃边走边朝我看。看着他的饭碗,我吞了口口水,努力掩饰自己的窘相,挑起担子走了。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我孤注一掷,打算再到轮船码头那边碰碰运气。此时,虽然很饿,我的叫卖声反而响亮起来。从“张一品饭店”出来一个人,他像检验员似的看了看我担子里的货,抓起一把长生果举到耳边摇了摇,又剥了几颗放手心揉着,然后说:“用煤球票,你换吗?五斤!”我家不烧煤炉,再说煤球票值多少钱我又不知道,“还是用粮票吧。”我说。

  “天都快黑了,要么一斤换一斤三两!”

  “你再加点,一斤半!咋样?”

  “你还是挑回去吧。”他挥了挥手走了。

  街上的灯零零星星亮起来了,这时,我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准备原路返回。星星模糊了我的归程,我想哭,可眼睛里没有眼泪。一路上,我又累又饿,我没有第二个选项,只有铆足了劲向前走。

  刚刚走过五龙桥,天已经将黑幕完全拉上。一个拐弯处,前面的箩筐被一根小树枝勾住了,一个趔趄差点儿让我摔倒,我努力把力气集中到腿上才站稳,可是一些长生果却翻了出来。我只能摸黑草草地将它们捡起,地上到底还掉了多少,也只有天晓得了。

  那天,具体怎么到的家,到家后是受到责怪还是同情,我也忘了,家里后来是怎么处理这批长生果的,我也全然没了记忆。

  每想起这事,总觉得心中不安。是因为许地山“人要做有用的人”的希望没有实现,还是因为没换成粮票,或是因为自己的劳累?都不是。几十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那是一个手心朝上的人对生活的愧怍。

标签:原创 责任编辑:谢冬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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