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亲情
母亲因凝血功能低下致鼻腔大出血,住院治疗。看着滴落的盐水,仿佛觉得这是母亲的眼泪,母亲与父亲争吵后流下的眼泪。
父亲是个犟脾气,经常与母亲争来吵去,最后都以母亲落泪收场。从小看多了母亲的流泪,母亲的眼泪有正在滴落的盐水那么大。
我去了城里工作后,每次回家还是看见父母争吵,劝他们别再吵了,母亲就流着泪说,与一段榆树木头讲不清楚,父亲则板着脸抽闷烟,将屋子熏得全是烟味。父亲有抽不完的烟,母亲有流不完的泪,他们这辈子就这样吵不完,但每一次吵过后又和好,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拌几句嘴就闹离婚。
盐水一颗颗滴落,流入母亲的血管,母亲“嗯”了一声。我凑近过去,问她啥事,母亲摇了摇头,眼角淌下两滴泪珠。给母亲擦掉泪水,我也流泪了。妈,你也在想爸爸吗?你是希望他能来陪你几天吗?你们天天吵啊吵,其实你们谁都离不开谁对吗?
母亲的头倒向一侧,塞在鼻子里的白色纱布又染红了。母亲累了,她与父亲勤俭了大半辈子,也争吵了大辈子,在磕磕碰碰里走过了几十年,将一个家撑起来,把我们养大。母亲真的累了。
时针走到了凌晨一点,病房很安静,只有监护仪发出阵阵声响。
房门轻轻推开了。
“啊,爸爸!”
父亲示意我轻点,他站到母亲床边,脸上淌着汗珠。我搬把椅子示意他坐,父亲没坐,将胡子拉碴的头探向母亲,看了又看,不说话。
父亲穿着一件旧衣,脚蹬一双解放鞋,一副老土的样子,我顿时涌上了一阵辛酸。悄悄问父亲怎么过来的,父亲说走来的。
走来的啊!从家里到城里有五十多公里远,得走多少时间啊。“你不能等天亮后坐第一班公交车过来啊,这里有我和哥呢。”父亲声音沉闷地回话:“睡不着。”
父亲的犟脾气不仅体现在与母亲的争吵上,也体现在今晚的远行上。
母亲又轻声“嗯”了一下。我凑近母亲:“妈,有啥不舒服?”母亲摇摇头。我又问:“想吃点东西吗?”母亲又摇摇头。我告诉母亲:“爸爸来看你了,就站在身边,你看看他吧。”两颗很大的泪珠从母亲眼角淌落下来,父亲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我。平时又闷又犟的父亲,此时如此温柔。
给母亲擦泪,忽然看见一股鲜红的血液从她鼻腔涌出。我乱了方寸,转向父亲,父亲的身影一闪不见了。房门外传来医生护士的脚步声,是父亲飞快地叫来了医生。血不断从母亲的鼻子里流出,染红了床单。
医生作了一些处理,告诉我,不能让病人激动。
父亲一把抓住了母亲的手,抓得很紧。母亲的手指也在动,勾住了父亲的手指。
母亲需要做手术。父亲一直捏着母亲的手,捏得好紧,我从来没见过父亲这样捏母亲的手。母亲进入手术室后,父亲就来回地走,就像走在田埂上。我劝父亲不要担心,父亲焦急地问我:“不会有事吧?”此刻,父亲是多么在乎母亲。
母亲从手术室出来了,因为长时间用口腔呼吸,嘴唇干燥。平时只知埋头干活的父亲此时像变了个人,用棉签蘸着温水不断给母亲擦拭口角,粗糙的大手那样细致轻柔。
母亲醒了,看着站在面前的父亲,苍白的脸上浮起浅浅的笑。父亲松了口气,似乎也有了笑意,但没笑出来。
父亲一夜未睡,双眼布满血丝。母亲说:“早点回去吧,地里的油菜要枯掉了。”父亲点点头,又捏住了母亲的手。
突然明白了父母的心。
天大亮了,父亲从裤袋里摸出一卷皱巴巴的钞票塞给我。怎么能要父母的钞票,这些钞票上能够捏出父母的汗水啊。
父亲转身走了,渐行渐远。我的眼前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