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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的往事
2018年6月29日 08:49 来源:嘉兴日报 孟金根

  ※旧岁月

  船,是承载着水乡生活的一个符号。以前,开门见河、闭户枕岸的水乡人家,离开船真是寸步难行。上街赶集要船,走亲访友要船,下田劳作要船,运肥售粮要船,送人治病要船,迎娶新娘还是需要船。水乡人的一切,都离不开它。

  记忆中的船还真是多。从形状上,分有“喔条子”船、“蝴扁子”船、“膨肚皮”船等;从功能上看,有渔船、运输船、航船、客船等:从动力上分,又有挂桨机船、手摇船、划桨船等。随着历史的变迁,船也不断地变化,由小船到大船,由木船到水泥船,由手摇到机动,由农户到集体,再由集体到农户……船的“家”也在发生着变化,解放以前,船的“家”在各家的河埠头,有些人家还为其建造了遮风挡雨的“屋”,我们称为“船封”,船封也成为江南水乡一道特有的风景。“生产队”时期,船的“家”在生产队工场的河埠头,收工回来的船一字排开停靠,犹如军阵一般。1980年代初联产承包之后,船又重新回到了各家各户的河埠头,不过“船封”早没了踪影。

  船载着水乡人的生活,载着水乡人的亲情,还载着水乡人的梦想。许多人赚钱养家,靠的是船。虽然父母摇船养家糊口时,我还没来到这个世界,但长大晓事后,我还是从父母口中知道了他们那段艰苦的经历。1950年代初,农村仍然是单家独户的小农经济模式,父母劳作之余,常趁农闲季节摇船卖泥额外赚钱。母亲告诉我:“那时,坌泥坌到福善泾,卖泥卖到近嘉兴。鸟叫做起做到鬼(jū)叫,寻点钞票很苦的。”

  福善泾在我们村的东面,摇船大约需要三个小时,父母在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从家里摇着船出发,天蒙蒙亮才能到那儿。接着坌泥挑泥,把船装满,再摇着船载着河泥,到嘉北、太平桥一带把泥卖掉,一船河泥也赚不了多少钞票。从福善泾摇船到卖泥地,需要大约六个小时。卖完河泥再摇着船回家,到家已是月上高天了,第二天还会接着干。那是何等的辛苦啊!

  记得我九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听大人说,我当时不吃不喝,整天晕沉沉,还发高烧。父母用小船载着我去当时的栖真医院看病,医生给我诊断后对母亲说:“你儿子的病很重,我们条件差,要赶快送到嘉兴的大医院去治疗,而且一定要快,不然很危险。”父母急匆匆地摇回家,队里的人听说我的毛病严重,需要赶紧送往嘉兴的大医院,于是在队长带领下,把生产队里最好摇的船腾了出来,把最好用的橹换上,再在船舱上搭了个棚。一路上,船摇得飞快。到了嘉兴第二医院,医生一查,是脑膜炎,说好在送来及时……

  我十八岁高中毕业后,回队参加生产劳动。第二年,我跟着父亲做了“摇柴船”的学徒。那时,队里有一项虽耗费体力但每天能挣到两角钱“补贴”的活,就是为东风造纸厂搞运输,我们叫它“装柴”,也叫“摇柴船”。装稻柴有长途,也有“短剥”,长途就是稻柴场到工厂的距离比较远,“短剥”有稻柴场与稻柴场之间的,也有稻柴场到东风造纸厂的,距离都比较近。装稻柴的船,经过特别的改装,船舷两侧各挑出一排有四到五根竹头编成的竹排,长度从船头直到船后舱。这样,稻柴不单装得多,船也比较稳。稻柴那个装得多呀,船在水面上行进,远远望去好像一个稻柴山在水面上浮动。这样一只稻柴船,如果遇到一点顶头风或偏风的话,摇船的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摇柴船的人当然要负责装卸,从稻柴场把稻柴装到船里要容易些,只要把稻柴一捆捆搬到船上垒放好就行,但要把稻柴从船里搬到工厂的稻草场,就不那么省力了。我开始以为掮稻柴很省力,只要有气力就行,但做时才知掮稻柴的不易。不只是把稻柴掮到岸上,还要掮到场地的稻柴堆上。场地上有工厂的人负责把我掮上去的稻柴堆垒好,但我要在他们指挥下把稻柴卸在指定位置。稻柴堆如果是刚堆的还好,离地面低,如果已经堆了一段时间,快要结顶时,就不一样了,稻柴堆离地有两层楼那么高,需要通过他们搭的跳板走上去。我是恐高的,记得第一次走这样的跳板时,走到跳板中途,我心里一慌,人一晃,稻柴就从肩上掉了下来,人也跟着从跳板上跌了下去,好在下面有散落的稻柴,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这还不算什么,最危险的是摇船遇偏风。记得有一趟是从凤桥的石佛寺“短驳”到嘉兴东风纸厂,那条水路必须要过一个小湖荡,荡里种着湖羊草,只在荡的中间留有一条只容两只船可通过的窄河道。湖羊草边,隔几米打有一个竹桩,稻柴船最怕那种竹桩,因为稍有不慎,装满稻柴的船就会被竹桩挂住,动弹不得。那次,过那河道时,刚好吹西北风,横偏风且蛮大。我在摇船,父亲在烧饭,我虽然尽力摇着橹,努力想使船保持稳定,不让风把船吹到水草边,但总觉臂力不够,船难以控制。眼看船有要被挂住的危险,紧要关头,父亲赶上来替换下我:“我来吧!这样的风,摇橹扳艄要重一些,船要靠上风一些。”父亲接过橹,用力摇了几橹扳艄,解除了险情。

  改革开放后,我家用船解决劳作中的一切。1980年代初,实行联产承包,生产队里的船都分给了农户,我们和伯伯家合着分到一条水泥船,是当时生产队里最大的一条,有五吨。虽然它已经没有了船艄,船头也早已坏掉了,但对我们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生产工具。我们那时承包了8.5亩的水田,那些田都是“出港田”,上工、送肥、收割等,都要用到船。去喷个药、斫棵菜什么的,也都要用到船。那些年,稻子收割时,农村常有谁家先用船的矛盾,好在共用一条船的我们两户是自家人,好商量,没有出现争着用船的事。现在,那条船早已结束了它的使命,静静地沉睡在它原来停靠的船埠头水下。

  如今的嘉兴,公路交通发达,水乡特有的交通工具——船,已经成为历史。船不再是河的宠儿,她只是静静地靠在岸边,默默地听着历史前进的脚步声。

  是呀,她也累了……

标签:原创 责任编辑:谢冬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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