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
我原住的村庄属深乡下。村民的经济来源,农业上靠种雪菜,副业上靠养猪。为此,村民有个别名“猪菜阶级”。
每到双抢过半,趁农忙还没结束、菜户少的时候,父母便张罗出去卖雪菜。由于家里我排行最小,还不太会种田,所以有了机会跟随父母一起去卖雪菜。那时知道要上城镇了,用现在的流行语说——我兴奋得不要不要的。
“杏花渡幽幽,摇橹声悠悠。”父母轮换摇着船橹。我坐在船舱里听着悠然有致的摇椤声,甚感惬意。一路经过杨庙、天凝、下甸庙,我们终于到达了江苏的芦墟镇。
芦墟镇虽不大,但一大清早就开市了。父母为了占个好位置,天不亮就摆摊了。我很好奇,且有些小激动,也早早起来跟着妈妈。父母腌的雪菜盐头足,压得结实,刚开坛的雪菜金黄透亮,特诱人。因此,一吆喝,就引来了顾客。顾客拎起一棵雪菜,凑到鼻子边,一个字“香”。当妈妈一时忙不过来,我便当起了小助手。
后来,菜户渐渐多了。为了赶进度,我也“立户”了。一开始,我很羞涩,总扯不开嗓子叫卖,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来往的行人。不知是爱怜,还是我家的雪菜好,竟也有顾客光顾了。一阵子,我还手忙脚乱的。顾客们心眼好,没有催促,没有责怪,拿着自己挑选好的雪菜耐心等着。万事开头难,慢慢地,我胆子大了些,也能学着大人拉长调子吆喝。介绍,过秤,收钱,找钱,也麻溜了。
父母心疼我,让我下午休息,或睡一觉。可是,炎炎夏日,把船里烤得滚烫,再加上蝉鸣鸟叫,尽管眼皮直打架,也无法入睡。后来,我索性向父母提议,挑乡卖。在我的坚持下,挑着两个半袋的雪菜,我赶路了。我自认为还蛮聪明的,往住户密集的村庄走去。到了一村庄,我把担子放在树荫下,一吆喝,有村民出来了。也许那个年代,孩子们没啥零食吃,知道有卖雪菜的,也都围过来了。我很大方,掰几根给他们吃。没想到,我无意的一招,引来了好生意。在一个村庄就卖完了,那心情比吃了五分钱的冰棍还爽。傍晚,迎着夕阳的余晖,闻着温馨的庄稼幽香,迈着轻松的步子,我返回了芦墟镇。
挑乡,也有让我心有余悸的一幕。有一次,我向一个村庄赶去时,突然一条河挡住了我的去路。“野渡无人舟自横”,这里的无人并非是渡夫回家了,而是本就没有人。一条渡船两头各用一根绳子系着树桩,意味着要靠自己拉。荒郊野地里,我眼望四周无人,恐惧顿时浮上了心头。我思忖了下,先把船拉到岸边,小心地把菜搬上船。我又猫着腰,手搭着船舷,慢慢移到船的另一头,蹲下身子,把船拉到对岸。但把菜再搬上岸时,船一摇晃,我差点儿晃入水中。现在回想起来,我也说不清当时一个姑娘家哪来的勇气。
为增加销路,还有一个方法——摇乡。说起摇乡,也有一段难以抹去的记忆。一个下午,父母摇着船出了芦墟镇,经过三白荡后,把船停靠着荡边。他们让我看船,自己挑着菜上岸去卖。哪知,傍晚狂风大作,“芦墟三白荡,无风三尺浪”,何况那么大的风,那条水泥船显得那样柔弱,晃得快要侧翻了。我吓得来不及哭了,马上上岸,使劲拽着缆绳。就这样,一个女孩与风与浪僵持着。后来,父母急着赶来了。可就在那一刻,我的泪珠子再也控制不住了。
虽说时隔30多年了,但这一段经历,像烙印一样留在我的记忆宝盒里。它,使我体悟了父母的艰辛;它,练就了我的独立自主。回味这一段记忆,苦中有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