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
江南的深秋,风光依然灿烂,尽管金风像把刷子,吹到哪里刷到哪里,把颜色乱刷一气:银杏树的扇叶,散落一地,铺得满地金黄;樟树叶的绿色,暗了下来,更加成熟;院子里的柿子树上的柿子,一经秋风洗刷,由青变黄继而变红,先是橙红,然后是鲜红、火红,经霜之后,更深更艳。这种红色深入到柿子的内部,美到极致,灯笼一般一盏盏悬挂在枝头,鲜艳夺目,煞是惹人。
一个本来不是很大的院落,住着四户人家,除了我,还有老周、小徐和小陈三家。院子是我们四家共有,只不过柿子树栽在我家门前,管理的责任义不容辞落在我的肩上。记得十年前,刚种上那棵柿子树时,浇水、施肥,全由我包了。种后不久,柿子树纤细的枝头上吐出嫩芽,春风里、阳光下、细雨中,嫩芽舒展成嫩叶,嫩得滴得出水来。春去秋来秋又去,寒风乍起雪花飞,几年过去,柿子树长得“人高马大”,肌理清晰,青春似火,摇曳的枝头和婆娑的身影寄托着我们对果实的渴望。每当树上结出一批青涩小果时,我们就会在树下,指着一个又一个悬挂于枝头的小柿子,比较着,憧憬着,说着笑着。柿子树憋足了劲,默默地长着,在或风或雨中,尽管掉落许多,可这又有什么呢?一点也没有影响美好愿望的到来,老伴说,该掉的就掉,没掉的才会长得更大。
入冬后,一树火红的柿子,把院子点缀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这棵柿子品种极好,皮薄如纸,瓤甜如蜜,那个红,那个圆,看了就诱人,也引来了鸟儿们的争食。最先来啄食柿子的鸟儿是喜鹊,它们能在满树的柿子中,找出最先软熟的那只。它们“鹊鹊”地叫着,在空中飞旋几圈,观察以后,就飞了过来,双脚抓住柿树的枝条,去啄食那只早熟的柿子,啄两口以后,一会儿又去啄另一只。它们都是先尝尝甜头,然后兴高采烈地一起飞走,“鹊,鹊鹊!”它们似乎在点赞,好甜!好甜!又好像在发布微信:院子里的柿子熟了。鸟儿们好像是个微信朋友圈,都收到了喜鹊的微信,越来越多的鸟儿争先恐后地飞来了,院子里叽叽喳喳汇集了七八种鸟,喜鹊、麻雀、白头翁,还飞来叫不出名字的鸟。有些鸟儿胆子很小,每啄一口,都要慌张地探头看看四周的动静,常常惊恐万状,这时我就想起“鸟为食亡”的俗语。白头翁喜欢联合行动,来去都是一群,七八只,十来只,最多的时候,竟有二三十只。
每当我出现在树下,它们就会“哄”的一声飞起,但是并不飞远,只是落在四周树上,观望我的态度。小鸟的生命是脆弱的,它们活得很艰难,人对小鸟应该宽容一些。我站在地下看着它们,它们在树上看着我,见我不哄不赶,知道并无大忧,就又欢乐地啼鸣起来,似乎是在交流美餐后的感受。红彤彤的柿子,是风景,鸟儿们的啼鸣,是音乐。我尽情地享受着这乐趣,心里无比的舒坦。
当然,柿子树上的柿子最后总是要被摘取下来的,采摘柿子,是一种丰收的体验。先是我和老伴两个行动,后来院子里的老周、小陈他们也来参与。在我老伴的张罗下,低枝上挂着的柿子先被站在扶梯上的人一个一个地轻轻摘下,再弯下腰一个一个地传给地上扶着梯子的人,另一个人再把柿子平放在簸箕里或竹篮里。中枝上挂着的柿子,我们就用一根绑着钩子的长竹竿去钩,怕用力不当造成柿子的掉落时跌伤,我们早早预备了一个大网,几个人一起攥紧四角,在树下平展开,接应着掉落的柿子。
一个个柔软的柿子在我们的手里互相传递着,我们传递着欢乐,分享着收获的喜悦。年年的此时此刻,大呼小叫声,欢乐的笑声总是不断地从院子里飞扬起来,荡漾在冬的天空里……院子里因为这棵柿子树和这一树的柿子,平添了许许多多的情趣。
高枝上的柿子,是摘不到的,仍然悬挂在那些高枝上,站在地上仰望,好似蓝天下挂满了红灯笼。我的老伴说,“别摘了,给鸟儿们留着吧。”鸟儿是自由的化身,它们可以在空中自由飞翔,我们无法解决的,让鸟儿们来解决,院子里的柿子,应该留给它们一些,人类不能独占,人和鸟和睦相处,共享大自然的恩赐,那才叫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