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上军装离开老家的第一个春节,是在上虞五夫的军营里度过的。
春节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而除夕的年夜饭是每个家庭一年中最丰盛的晚宴。在家时,腊月二十四“小年”一过,春节的气氛——“年味”,就一天浓于一天了。
我知道,此时的老家,各种年事活动正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有序地进行着,办年货、贴春联、做糖糕、爆冻米、杀猪宰羊、斩鸡剖鱼……整个村子都弥漫着香甜的年味。而军营里依然是静悄悄的不见动静。晨曦之中,我站在营房的哨位上,眺望家乡的方向,思念家乡的亲人。作为一名刚入伍的新兵,我不知道部队里是如何过年的。连里的新兵几乎和我一样,越不知道,心里越是充满着期待。其实,年的脚步在一天天临近,年的味道也越来越浓。有人盼来了家书,收获了亲人的新年问候和祝福,大家争相传看;有人盼来了邮包,里面有花生、芝麻糖,散发出家的温情,大家抢着分享。大自然是公平的,它不管你身处乡村还是城市,也不管你团圆在家还是独在异乡,除夕,以那亘古不变的轮回分毫不差地如期而至。
大年三十早操后,整个军营就开始忙碌起来,有人被派去跟司务长一起到余姚城里采办年货,有人被抽调去炊事班帮厨。各班开始打扫卫生,布置环境。就像在家过年时一样,掸尘、扫地、擦窗、抹桌、洗涤,忙得不亦乐乎,以图清清爽爽过大年。各个门口贴上了文书书写的春联,鲜红的纸张,飘逸的文字,为营房增添了不少喜气。
吃年夜饭的时间到了,各班到炊事班端来了丰盛的饭菜,有鸡鸭鱼肉,也有芹菜大蒜之类的蔬菜。但由于我们独立一师刚建立不久,是在三个月前由一个守备团扩编而成的,各方面条件都很差,住的是老营房,睡的是柴地铺,真可谓“草毯泥毡扎营盘”。吃饭没有桌子,也没有凳子,热腾腾的饭菜就摆放在冷冰冰的地面上。一个班围成一圈,大家蹲着就餐。尽管没有热闹的爆竹声相伴,也没有甜美的新米酒品尝。但连、排干部和战士们一起过年,连长和指导员不仅给我们新年祝福,还给大家分发糖果。官兵们亲如兄弟,其乐融融。战士们个个都很兴奋,大家敞开肚子吃,高兴得心里像灌了蜜似的。
吃过年夜饭,紧接着是春节联欢会,几十个人围成一个圈,打起被包当凳子,大家席地而坐,这倒也象征着团圆,在家是合家团圆,在这里是革命大家庭的团圆。开始时各班互相拉歌,这班唱罢那班唱,歌声笑声欢呼声一起在屋子里飞扬。接着做“击鼓传花”的游戏,文艺委员用毛巾做成一朵花,一人负责击鼓。鼓声响起,开始传花,鼓点停时,花在谁的手里,谁就要表演一个节目,唱歌、吹拉、说笑都可以。游戏虽简单,但既刺激又紧张,谁也不愿鼓点停时花落在自己手里,尤其是我们这些新兵,生怕轮到自己出节目。所以,花一传到手就像拿到了一只烫山薯,急忙传给下一位。那位击鼓手,似乎看准了我们的弱点,有意要看我们的好戏。花一传到新兵手里,他马上就停鼓点,弄得新兵们手足无措,洋相百出,引来笑声不断。几圈传下来,花终于停在我的手里。那时我什么都不会,但又推不掉,只好站起身来,硬着头皮唱了一首刚刚学会的《我是一个兵》。“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了日本狗强盗,消灭了蒋匪军。我是一个兵,爱国爱人民,革命战争考验了我,立场更坚定……”唱着唱着,心头油然生起一股自豪感。是啊,如今我已经不是乡下的那个放牛娃了,而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我一定要听党指挥,当好普通一兵。联欢活动结束后,大家依然沉浸在欢乐之中,直到熄灯号响过,整个军营才安静下来。
当天晚上,刚好轮到我站九点到十一点的岗,站在冰冷的哨位上,我想起此刻家中正是一家人围炉闲聊、辞旧迎新的守岁时光。守岁,作为一种民俗文化,既是对逝去一年时光的总结,对人生的一次“盘点”;又是人生历程中的一个驿站,对生命的一次领悟;更是对新一年的憧憬和向往。于是我想到了家乡的父老兄弟,想到了背后的万家灯火。感到在这除夕之夜能为祖国人民站岗放哨,是莫大的荣幸。今晚,我要为祖国守岁,为人民祈福。很快,闹钟指向了十一点,该换岗了,我没有叫人换岗,又一次换岗时间到了,我还是没有叫人换岗。就这样,我一个人站了个通宵。尽管人很累,但我始终精神抖擞地挺立着。尽管天气寒冷,心里却是暖暖的。因为,我为战友守来了温暖,为部队守来了平安,为祖国人民守来了新年的钟声和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