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冬至,便向冬的深处去了。
天气是越发奇妙,立冬暖如春,小雪无新雪,大雪无结冰,终是等不来“一夜北风紧,出门雪尚飘”。冬至了,窗外雾气朦朦,氤得飘飘欲仙,如果没有雾霾一说,眼下的世界倒像是红楼之太虚幻境。
从时节来说是深冬了,哪怕天不怎么冷,端的是冬的样子,也要真心实意地过起冬来。十天前腌下的猪肉已安安妥妥地挂在朝北的窗户外,任凭西北寒风的打磨提炼。这咸肉是有期待的,期待春天里鲜嫩的竹笋,期待砂锅里漫长的沸腾,期待整个春天的味蕾开放。
冬天是要图热闹的。姚头从王店过来,久未聚集谈笑,便在风云阁备下一桌酒席,畅所欲言。难得那日气温零下,冷风嗖嗖,下班后,一群人匆匆躲进风云阁的暖气里,吩咐服务员温了禾城老酒,冬日黄酒暖胃,酒里更是添了老姜和红糖,暖和厚重得要命。男的大口喝酒,女的小口咪酒。一桌子的农家风味,一桌子的说笑风声,热热闹闹了两三个小时,仍觉兴余未了。
携两老去近郊小镇新塍。小镇以美食著称,城区的老人素喜坐公交去那里买菜,据说素菜新鲜,时有野货出售。一路上,父亲双目紧紧于窗外,河浜、稻田、厂房俱收眼底,母亲怕晕车,目不斜视,凝神蓄气。江南之地,到了冬天,往日绿意皆隐藏,田地稻谷已收,稻杆伏在田地上,一大片的枯色,叫人深信冬的来临。
车子到站,老镇、老街、老人正应了冬的气场。许多店家都挂着红烧羊肉面的招牌,店小得放不下两张饭桌,门口一个大铁锅正烧着浓油赤酱的羊肉,羊肉成方形用稻草紧紧捆着,冒着热气。少不得吃了羊肉面,也算过瘾。
小镇的美食还有味德丰酱鸭和传统糕点。
味德丰的玻璃橱窗里,整齐地排列着酱鸭、酱鸭爪、酱鸡爪、酱鸭胗。这边厢,酱鸭、酱鸭爪、酱鸡爪各买一份,配了酱料。那边厢,两老在荣荣糕点买下了一大块桂花猪油糖糕,人老了却嗜甜食,心又有怯怯,只是念道:“偶尔吃不为过。”这又爱又怕的心态正应了村山彩的那句:“美食既是朋友,又是敌人。”
之后,从小蓬莱转道至能仁寺。寺庙正在修建,煞是冷清,于宝殿前烧香,是为冬至祁愿祁福。
千年银杏、月波老桥只是一味地与时间对抗。
几日之后,小侄儿生日,众人的胃口没被酱蹄髈、八宝鸭、烧卖打倒,却覆没于一个10寸的鲜奶蛋糕。在中国人的舌尖上甜食唱不了主角。
又逢两个男孩家长的聚餐,江南民居木楼包间里,四新春的八宝暖锅端着上场,铜制暖锅早年前以木碳生火,而今换作固体酒精,爆鱼、肚片、蛋饺、鸡块、粉丝、鲜虾、白菜、肉圆,有一暖锅一网打尽天下食之势。吱吱作响的蟮片虾仁,也是早年前的模样和滋味。暖气开得极暖,想着外面最好下起雪来,才能把这沸沸腾腾的暖锅映衬得更加有趣。
一日晚归,一路夜色作伴,所兴之处,移步江南摩尔美食圈,漂亮姑娘巧手现制的新疆馕、西北大叔现烤的北疆羊肉串,阿忠糖炒栗子竟使冬日漆黑的傍晚有声有色起来。
冬日的滋味与食物相依相伴,冬日是美食的最佳场所,冬日藏得住,尽可包揽。
凡事求平衡,食物亦不例外,枸杞茶正好消却这饱食之后的烦忧。网上购得的杞里香枸杞,收到店家短信,窃喜,原来店主称买主为阁下,称枸杞为宝物,称快递为镖局,一路快马加鞭,从银川至西安,再到禾城。好像时光又倒回至唐宋。
经了多少冬,深信冬日唯有美食和人间美意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