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上饭店就餐，只吃了一碗白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那是四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了。这一年我大概十岁。那天上午，天气不太好。我闲着没事，就朝奶奶居住的草棚边走去。从有记忆起，我就知道爷爷早已去世，奶奶独自一人居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草棚里。巧的是这天奶奶居然没有出工（帮生产队干活，获取工分）。到了奶奶那儿，我看见她正坐在矮凳上，手拿剪刀给一只长毛兔剪毛。我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奶奶一边剪一边对我说：“待会儿兔毛剪好了，你替我上街把兔毛给卖了，高兴不？”“当然高兴！”我一蹦三尺高，心里那个高兴劲儿就别提了。因为那年头“出街壤”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事。没过多久，奶奶就把兔毛给剪好了。考虑到我人还小，上街一个来回要花上几个小时，中午之前肯定赶不回来，所以临行前，奶奶在一只小布袋里装了几把米，然后叫我带上，中饭让我上饭店解决。更叫绝的是奶奶还关照我路过水果店的时候顺便买几个橘子。此时此刻，我似乎已经闻到了橘子那诱人的香味。

　　我拎着兔毛和一小袋米大步流星步流朝镇上走去。一个多小时之后，我终于来到了镇上的供销社畜产品收购部。收购员一边翻看着洁白的兔毛，一边用手指不停地丈量着兔毛的长短，嘴里吐出两个字：“好毛！”喊价、过秤之后，我从账房先生那儿拿到三元五角几分的兔毛钱，小心翼翼地将钱藏在贴身的口袋里，生怕丢了。因为在这之前，我身上似乎从未带有那么多的钱。

　　离开收购部，我发现时间已不早，肚子也有点饿了，就朝饭店的方向走去。我一边走一边盘算着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心想，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三元大钞票一定得留着回家交给奶奶，是绝对不能用的。说句实在话，凭我那时的胆量也确实不敢用一元以上的大钞票。进了饭店，我不免有点紧张，因为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独自上饭店。我战战兢兢地用随身带来的那袋米换了一碗米饭。菜怎么卖呢？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营业员告诉我店里最便宜的一个菜也要三角钱。我一听顿时傻了眼，这菜是买还是不买？买，待会买橘子的钱就不够了；不买，这白饭吃得下去吗？一番犹豫之后，我断然决定：这菜不买了，省下钱买橘子。于是，我端着这碗白饭躲到饭店一角吃了起来。吃的时候，我还不时地担心，万一别的顾客看见说：“这孩子怎么吃白饭呀？”我该怎么回答呢！还好，当我艰难地吃下最后一口饭的时候，没有人发现我这怪异的举动。我暗自庆幸。

　　从饭店出来，我按原路返回寻找下一个目的地——水果店。水果店里虽有很多水果，可我只挑选了六七个橘子，花掉了三角几分。我拎着橘子，虽然垂涎欲滴，但还是尽力克制住自己，一个也没动，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回到家，我把橘子和口袋里的大钞票、小钞票统统交给了奶奶。奶奶一边把橘子分发给弟妹们，一边问我上街的经过。当奶奶得知我中午只吃一碗白饭后，心疼地说：“我家阿大（我的小名）这么能干，可为什么又那样老实啊！谁说大钞票不能用呢？”听了奶奶的话，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反而感觉很自豪。

　　几十年后，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心中反倒泛起一阵淡淡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