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嘉兴一带的小河里,还能见到一种叫做蚬蛳的小贝类。蚬蛳是嘉兴方言里的叫法,蚬蛳的科学术语叫做河蚬。河蚬属里贝类,呈圆底三角形,壳高与壳长近似,两壳膨胀,壳顶高,稍偏向前方,壳面有光泽,颜色因环境而异,常呈棕黄色、黄绿色或黑褐色。蚬蛳长得跟我们平时在饭店里见到的文蛤炖蛋中的文蛤差不多。
嘉兴一带河网密布,河中水产丰富,那些不起眼的蚬蛳平时就生活在河底的泥沙中。小时候,我经常在村子边的小河中看到一两条慢悠悠地向前行驶的小船。船头站着一个围头巾的妇女,拿着一根竹竿在河中捣鼓着什么,后面那个划船的男人慢悠悠地摇着橹。这就是耥螺蛳,也叫耥蚬蛳。渔民们把耥到的螺蛳和蚬蛳用来做鱼饲料,或是挑大个的卖给镇上人。以前在菜场门口经常能看到卖蚬蛳的人。
村子里的妇女们一到空闲日子就到河边浅滩中摸蚬蛳。母亲把摸来的蚬蛳放在水里养上大半天后,就放锅子里煮。蚬蛳被开水一煮后壳全都翘开了,把里面的肉剥出来。蚬蛳肉不多,一大篮蚬蛳最多能剥一海碗蚬蛳肉。在我的记忆中蚬蛳肉做菜最多的就是韭菜炒蚬蛳肉。韭菜炒蚬蛳做起来很容易,就是把韭菜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然后把蚬蛳肉和韭菜混在起炒,放上点料酒,最后放少许盐与味精,熟了就可以起锅。韭菜炒蚬蛳肉,蚬蛳的腥味没了,剩下的就是扑鼻的香味。蚬蛳虽然肉少,但是肉鲜嫩可口,配上香味扑鼻的韭菜,这对于喜欢喝酒的人来说是一道上好的下酒菜。只是我那些年我还小,还不会喝酒,看着爷爷一边喝着酒,一边就着韭菜蚬蛳肉,真是有点“羡慕妒忌恨”。蚬蛳也可以炖蛋。蚬蛳炖蛋可不像现在文蛤炖蛋那样。文蛤白白净净比蚬蛳漂亮多了,蚬蛳炖蛋也是要把蚬蛳去了壳才能炖蛋。蚬蛳炖蛋我家里很少做。
蚬蛳肉吃完了,那壳是我们小屁孩们争抢的宝贝。我们把蚬蛳壳重新清理一次,挑选一些完整的壳,把壳上的残肉去掉,再放水里洗得干干净净。一大堆蚬蛳壳再配上一个河蚌壳就成了我们自制玩具。小时候我们经常玩抄蚬蛳壳的游戏。闲暇时,我约上几个小伙伴,大家一起先“拼头家”——跟划拳差不多,通过手心手背定先后顺序。最先轮到的把所有的蚬蛳壳捧在手里在低空中轻轻一抛,蚬蛳壳落到桌子上自由散开或是堆在一起。在向上抛的时候不能抛得太高,太高了蚬蛳壳就会弹到桌子下面。蚬蛳壳都散在桌子上后,壳盖朝上的,又没有与其他壳碰在一起的,可以直接用手把壳捡到自己手里。剩下趴着的或是碰在一起的或是堆在一起的蚬蛳壳,那得用河蚌壳去抄。用河蚌壳去抄那趴着的蚬蛳壳是有点难度的。趴着的蚬蛳壳跟桌子贴得很紧,缝很小,抄的时候速度要非常快。如果动作太慢了,蚬壳就会被蚌壳撞飞。有时候河蚌的壳太厚了,趴着的那些蚬壳没有一个能抄进壳的。蚬蛳壳没有被抄进蚌壳中或被碰到桌子下面都算输,那就要让给下一个人了。抄蚬蛳壳难度比较大的是两三个蚬蛳壳靠得非常近的,如果要抄的话那就要反复查看,找准角度才好下手;如果两个靠得紧,你用河蚌壳一抄,其它的蚬蛳壳被带动了,那你就输了。最难的是趴着几个叠在一起的蚬蛳壳,要想抄走,那是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大堆蚬蛳壳在大家轮流抄之后最后都被瓜分完,这时每个人手里基本上都有一小堆蚬蛳壳。接下来玩的话就是开始每个人从自己的蚬蛳壳堆里拿出一些蚬蛳壳放一起再轮流“瓜分”。大家每人抓一把蚬蛳壳藏背后,一起说一句“啥宁出来多”,一起把手摊开。谁的蚬蛳壳出得最多就让谁先玩,按出的多少顺序排下去。
玩蚬蛳壳是一个拼技巧的游戏。抛出的壳如果正面朝上的多,分散的多,那就只要捡捡就行了,正反在一起的,正面的那几个也容易抄的。抄蚬蛳壳的河蚌壳也有十分讲究,蚌壳不能很厚很重的。我自己备有一个小巧玲珑的蚌壳。蚌壳是挑选那种当年生的河蚌,这种河蚌壳又薄又轻。我还把蚌壳在磨刀石上把壳边磨得薄薄的,几乎跟刀子一样锋利。这样用起来十分称手,每次抄蚬蛳壳基本上都是十拿九稳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蚬蛳渐渐从小河中消失了。我们再也看不到有人在河里耥蚬蛳,摸蚬蛳;饭桌上再也见不到韭菜炒蚬蛳;就连抄蚬蛳壳的游戏也没有人再玩了。时间真像个小偷,经常把我们有些东西悄悄地偷走,让它们变成了我们记忆中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