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晨起,来报雪花飞坠。窗外,此时,正飘扬着我心里期望的雪,那种一直想往的模样的雪,飘扬、飞舞、不疾不徐、从容静穆。
簌簌的、安静的落下,让世界因此改变。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平日各自分隔的各个格局无声无息中浑然成一统,宇宙的苍茫无穷直逼到眼前。
人,被困守在一间间的玻璃房内,瞬间,我们成了漂流在白色海洋中的一座座孤岛。遥遥不可望,望去白茫茫。雪中影子,惟公路一痕、楼宇一点、与余室一芥,房中人两三粒而已。遥想公元1632年,杭州大雪三日,张岱独往湖心亭看雪,在这天地苍茫间,感受人之渺小,宇宙一统。舟子斯时感叹相公痴,山水之美固让人痴,然让其更痴迷的是一种感觉,一种情景下独特的心里体验。三日大雪,天地茫茫其一人独看的清冷中体会着情绪释放的愉悦。胸中如轻烟般的愁绪,在这上下一白的景色中一消而空。人在心境枯寂悲凉的时候,愿意去往疾风枯草的空旷原野,也会愿意去往这白雪皑皑的清冷之地。景象的荒凉烘托了你的心境,让你的情绪有一种呼应,得到一种释放。
如今,我站在与这天宇一白世界相隔一层玻璃的窗内遥望,心境虽无凄凉,但是意境同样悠远。“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痴于感觉,是对内在精神的呵护。
天气骤然的寒聚,时令尚在初冬,北中国却已在深雪中叹息。暴雪的降临,来的比往年早,也来的更凶猛。
抛开因雪而成的灾,我是喜欢冬天的雪的。雪让大地更美丽,多出了无限诗意。记忆中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时令物候很有规律,冬冷了就下雪。雪是典型的北方的雪,飘逸而且纯净,经日不融。整条大街全是白色,我见过的白色的马路,就是落雪后的通往学校的路。白白的,粉粉的,虽被千万双的脚踏往来去,但是被雪净化过的鞋子在白色的雪上没留下一点污痕。印象中很长的一段日子,白白的马路一直延伸着,两旁树上残留的叶带着雪水,冻在树上成琉璃装,整个冬季,因为雪,成了一个琉璃世界。天上飘起扯絮一样的雪时,我常常有撑起一把花伞,穿起雨鞋,去马路上徜徉的冲动,特别喜欢看,路灯晕照下的雪花一朵朵从空中飘落时的安详和优美。是啊,那时候,我有一把绿色的开满小白花的雨伞。那是在那个不甚富裕的年代里,母亲很爱惜的给我们姐弟各买的“奢侈品”,虽然家里有每年父母教师节发的统一样式的折叠伞,但是我还是欣喜拥有了属于我自己的这把小花伞。如今,我闭目回想,还能记得它美丽的模样,还有那些美丽的寂寞的少年时光。
漫天大雪,人困守一隅,外在寒冷凄清越发烘托出家的温暖。都说幸福是个比较级,温暖的意象亦是如此,没有漫天大雪的凄迷,很少人去关注家的温情。此时,窗外雪飘摇,一家人与外界的风雪隔着一层窗,灯下围炉而坐,或读书,或闲聊,都让人感觉无比雅致和温暖。
在雪和冬日里,这种被寒冷对比出的温暖也使千里之遥的友人感受余温。
久未联系的友人突然电话至,说起来却并无紧要的事。只是铺天而降的大雪,让他突然忆起了我,情切的表达意愿,希望我能去蓉城一会。他说,昨晚在和朋友吃火锅,窗外突然飘起雪花,这时,他便想起了我,想起了谢道韫的柳絮之喻。这些,都让他急切的想向我表达。我内心很感动,第一,此情非关风月,只是相知。人与人的理解和认识相同,默契和呼应,跳脱出性别和人身上的其他附属成分。因为同样的景色激起共同的情怀。第二,冬季风来,不同地方的人,却生相同的感受,一个人的内在的情怀有呼应者,是为不孤独。“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寒冻时节,只口上读来,已觉暖意渐生。原只为慰藉,现可以遥想。 虽然,“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的情景在当下或许并不能立即实现,一如我的回答,时空太长,步伐太短。但是只要有这样的共同情怀的人在,寒夜客来茶当酒的人生诗意便不会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