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路
读了朱娟清老师的乡野散文《罱河泥》,我似乎找到了自己小时候坐在石桥上观望苏北夫妻罱河泥的感觉。的确,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我小的时候,河泥不仅是生产队最好的“基肥”,而且罱河泥也算疏浚河道工作,可谓一箭双雕。
也许是苏北人更熟悉水性的缘故,所以,罱河泥的活儿大都由他们承包。一船河泥罱满了,停泊到临河的泥塘边。这个临河泥塘相当于现代的“港口”,泥塘下的河床需要比别处更陡、更深,便于满载河泥的船靠得更拢。为了不使河泥洒落到河里,泥塘的“港口”处往往会安装一个“大漏斗”,紧靠船舷的地方打两个木桩,上面顶一个“凹”形梯状的平面。站在船沿上的人,用洋耖似的工具将河泥一耖一耖向“大漏斗”里抛掷,河泥就沿着“大漏斗”汩汩地流到泥塘。刚开始的时候,由于泥船吃水很深,“大漏斗”相对太高,耖上去的河泥就要飞溅开来。为了解决这个难题,人们往往会在“大漏斗”里垫上稻草,增加了缓冲作用,效果立马就显现出来。
河泥从船里耖到临河泥塘,这只算“万里长征走了第一步”,更加繁琐的程序还在后头。
那时候,我家乡的田畈以“箱子田”居多。也就是说,水田都不直接临河,中间隔着桑树地。要把临河泥塘里的河泥转运到几十米远的水田里,自古以来都采用舀河泥的办法。如果说桑树地是一座小山的话,那么,舀河泥就是要将河泥先一级一级舀到山顶,然后通过惯性作用让它自己流到水田事先挖好的泥塘里。这与金沙江上的分级水电站有些相似,只不过是“逆流而上”的版本。我小时候亲眼所见这分级舀河泥,少的一级,多的有三到四级。
怎样分级舀河泥呢?只要讲清一级,其他就能无师自通。一般而言,每个层级的落差在三米左右,这是根据人的身高和舀勺柄长短考虑的。拿第一层级来说,先在泥塘离河岸最远处的土坡上方挖一个小泥塘,再在两个泥塘之间黄金分割的位置筑一个小平台,便于舀河泥的人站立。在平台的不远处,树一根经过熏制的弹性适中的毛竹。毛竹的尖头处伸下一根绳子,缠住舀勺与手柄的结合部。开始舀河泥了,先使劲将舀勺往脚底下的泥塘里按,等舀到一勺河泥后,停止用力,舀勺因毛竹的反弹被迅速地提升,直至倒进上面那个小泥塘为止。大人们娴熟的动作,引得我们小孩子跃跃欲试。趁大人们休息的当儿,我们也上去试试,结果不是没力气将舀勺按到泥塘里,就是在半空中将河泥撒个遍地。后来我渐渐知道,舀河泥不仅是个力气活,更是个技术活,舀勺柄的掌控不是一来二去就能谙熟的。
舀河泥时节都在冬天,经过霜打的萝卜有着一股甜味。为了给自己创造机会,我会拔一个萝卜,用大拇指剥了皮,讨好大人,让他歇歇,我便乘机而上。这时候,大人们往往也乐得休息一下,而且还给予我技术上的指导。
当时生产队的当家肥料主要是猪羊灰,它们都要浸没在河泥里经过发酵,才能产生更大的肥力。在舀河泥多种程序中,最轻松的活儿就数分猪羊灰。男人们预先将猪羊灰倒在河泥沟的边上,体质差一点的人就担纲分猪羊灰的任务。眼看着河泥从高远处滑来,马上用叉子叉起一大块猪羊灰扔进沟里,猪羊灰一下就被汹涌的河泥包裹,顺势卷入水田中的泥塘。
在太阳的曝晒下,水田泥塘里的河泥渐渐干涸了,泥塘就成了我们孩子们的乐园。我们找一块还有些湿润的地方,用树枝在上面作画,画个小人什么的,有时候还题上一两句脏话,感觉特别痛快。更多的时候,我们趁着河泥还未完全干涸,在泥塘里练习“轻功”,双手呈雄鹰展翅状,双脚迈起机器舞步,向泥塘中间慢慢探走过去,只要感觉有所塌陷,就赶快悬崖勒马。
孩提时代的舀河泥和泥塘游戏,给我贫瘠的童年带来了无限的乐趣,至今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