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物记
我家里有一只低矮的方凳,名唤“拔秧凳”。顾名思义,它是插秧季节拔秧时坐的凳子。
我们农村以前有这样一个传统习俗:女儿出嫁后的第一个春耕前,娘家要给女儿赠送拔秧凳、拔秧伞、草帽等农具。当时,我虽说已“跳农门”,但结婚时在农村,婚后也住农村,所以妈妈还是按农村的习俗置办并送来了。其他物件后来逐渐破损掉,唯有那只拔秧凳依然完好。再后来,老宅征迁,许多东西扔的扔、送的送,我唯独舍不得丢弃这只拔秧凳。因此,它也“移民”到了城里。
拔秧凳上面有一块长方形木板,底下由四根木腿呈八字形支撑,还有两根小横档,底部由两根稍宽的平滑横木固定。先辈们很智慧,这样设计的拔秧凳,能在水田里“纵横驰骋”,想往哪个方向拔秧就把凳子拉到哪里,丝毫不用担心陷进水田里去。
妈妈送的拔秧凳虽然没下过田,但它常把我带回前半生拔秧的时光。记得在生产队集体劳动的年月里,春耕、双抢时节,生产队总是把大片秧田分成一块一块,分派给妇女劳力,每块秧田用写上名字的竹条作记号。妈妈总是天蒙蒙亮就出工,姐姐看妈妈辛苦便去帮忙。我很好奇,以为好玩,就去轧闹忙。可家里没这么多的拔秧凳,我就带个小洗脚桶,倒过来放在水里。这样,也能滑来滑去。不过,我拔下的秧苗总是泥巴一串串的,于是就在水里甩,甩不掉就用手扒,整个人搞得像个“泥小鬼”。姐姐说我不在家享福反而自讨苦吃,傻。妈妈哭笑不得,说我帮倒忙,就劝我回家去。
后来,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我有坐着拔秧凳拔秧的机会了。我们一家分工合作,我不太会种田,就被分配去拔秧。“看人挑担不吃力”,一上阵,才知道拔秧虽称不上体力活,但是一门技术活、艰苦活。手指尖尖手臂长,左右开弓来回拔。我坐在凳上,弯着身子,两手一前一后,互动配合。两手贴着水田将秧苗使劲往自己方向拔。一开始,抓得太多,又用力,把秧苗都拉断了。后来,在姐姐的指导下,我把握好数量,借力就势一握一提,才有好转。如此反复,直至两手盈握,便抽取身边的稻草扎成一把,置于身后。别看老坐着,可几小时下来,双臂酸痛,腰部也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痛得难熬。几天下来,手上起泡,手指间溃烂。回家蘸上碘酒,钻心的痛。有时还要忍受蚂蟥的侵扰、蚊子的叮咬,真是苦不堪言。遇上晴天,汗滴水田;遇上雨天,湿哒哒难受。哎,“谁知拔秧活,一说皆是苦”。
一只普通的拔秧凳,承载着乡土乡情与恒久的传统和艰苦的生活。虽然摆放在如今的家里显得格格不入,但我视它为家中一宝。在我后半生里,我爱它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