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记
这次从乡下带了一大堆时令东西回城:丝瓜,豆角,冬瓜,玉米,南瓜等等。母亲恨不得要把乡下菜地里长的所有绿色食品都让女儿带回去。我和先生屁颠屁颠做了一回“大自然的搬运工”。
其中母亲给的两根南瓜,让我爱不释手。南瓜脖颈细长,皮肤粗糙金黄,夹杂一些青斑,后面的肚子部分像被吹鼓的长条形气球,整体看上去活脱脱一只大尾巴黄鼠狼。在乡下,这种南瓜被称之为“黄鼠狼”南瓜。黄鼠狼南瓜相比于其他南瓜肉质更为甜美可口、干香粉糯。以前农户家里养猪的时候,其他南瓜都被切碎煮熟沦为猪食,唯有黄鼠狼南瓜被一个个码放在厨房的墙根处,像列着队骄傲的黄鼠狼。每天烧饭的时候,祖母会在竹蒸格上蒸几片黄鼠狼南瓜。饭煮熟之后,南瓜也必被蒸熟了。于是,我顾不得烫,掀起锅盖,搓着手在袅袅蒸汽中上演类似“火中取栗”的游戏。小孩子老是期待着新开的南瓜,因为有带柄的南瓜块可以吃。南瓜接近柄的那一段最粉最甜,而且还有个天然抓手。家里哪天正好有带柄的南瓜块吃,我们会握着毛剌剌的南瓜柄,小口小口吃,然后走东家串西家,再到人多的弄堂里炫一炫。犹记得夏季乘凉的晚上,我擎着带柄的南瓜块,偷偷躺在爷爷专用的被汗水喂得油亮褐黄的竹榻上,舔着南瓜望着天。天是一望无际的宝石蓝。星星一闪一闪。萤火虫在河边的芦苇丛里飞来飞去。简直快乐无边。现在如果给哪位小朋友吃个哈根达斯,他也未必会如我拿着南瓜柄那般开心快乐。
南瓜肚腩里面长的南瓜籽可是宝。成熟饱满的南瓜子可以晒干了炒着吃。炒南瓜子也是一大乐事。经常是一个秋雨天,俊俏的南瓜子在滚烫的铁锅里“霹雳啪啦”不停地爆开,小孩子们在灶口不安分地跑来跑去,简直像过年放鞭炮般欢腾。在哪家屋檐下或者堂屋里,女人们纳一会儿鞋底嗑一会儿南瓜子,小孩子们也吃着闹着。吃南瓜子需要技术,还能吃出美感。用食指和拇指缓缓捻起一瓣瓜子,竖着放到门牙和切牙之间,只消轻轻一嗑,“噗”的一声脆响,两边的壳儿便分开了,薄薄的瓜子肉便会稳稳地弹在舌尖。小时候,我根本不会“嗑”南瓜子,而是“吃”瓜子,嚼一嚼直接把渣吐出来。现在也不太会吃,太秀气的活计了。
南瓜叶也是宝。端午前后南瓜秧长得丰美茂盛,祖母背起竹篰踏着清晨的露珠,去摘取南瓜藤蔓上最肥嫩的叶片(通常是南瓜藤头上第三、四片叶子),然后清洗干净,把叶子中间的粗茎去除,在沸水里炒一下,瓜叶的清香便泛开来了。熟瓜叶沥干,再洒上一层石灰粉,用手轻轻抄均匀。最后,祖母会搬出一口半米深的橄榄型陶瓷小瓮,把墨绿色的南瓜叶糜装进去并反复挤压,再用干净的稻草把瓮的剩余空间填满,然后倒扣过来放墙边。过个把月,南瓜叶被炝熟了,就可以用来做色香俱全的瓜叶青团子了,相比于艾草青团子味道更香更隽永。
今早朋友圈里有人晒了金黄的南瓜团子。手痒了,也想用南瓜一试。想尝的不仅是老的味道,更是渐行渐远的乡土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