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记

　　偏爱棉与麻。

　　衣橱里有一件白衬衣，长及膝盖。有一次穿到学校，被文印室的老先生见到了。

　　老先生告诫我，下次不要再穿了。

　　为什么？

　　唔。没什么，反正不要穿就是了。老先生板着一张脸。

　　我笑起来。忽然明白了老先生的好意。

　　老先生觉得，那件衣服像是在葬礼上穿的。

　　后来，上班不再穿那件衣服了。不过平日里照旧招摇过市。

　　只要自己喜欢就好呢。

　　一直渴望，可以成为一个内心隐忍、有修为的棉麻女子。

　　摩尔有家小店，卖棉与麻的衣服。款式、质地很好。尤其是麻布裙，宽腰、垮肩，下摆长长的，开了叉。好像就是为了我量身定做的。赘肉全部妥妥地藏在衣服底下。

　　遂一口气买了两条麻布裙，一条米白、一条墨绿。年纪大起来，发现过于鲜亮的颜色穿到身上，反而映衬得一张脸愈发黯淡。倒是那些本来偏暗一点的颜色，没有违和感。

　　好比手机拍照，柔光过滤了以后，有一种旧时光之美。雾里看花，尚且还可以一看。若是凑到近处，把脸上的褶皱、斑点拍得一清二楚，那还怎么得了。

　　须臾暮色至，岁月忽已晚。

　　不知不觉就老啦。体力、精力都不济了，熬不了夜，晚上一过十一点就哈欠连天。喝个小酒，哪里还能三杯上马去。只想回家倒头睡大觉。

　　世上最体己、亲爱的，不过是那一床，陪你一觉睡到大天亮的薄被子罢了。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那是几时的事情？怎么想起来仿佛已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赏心只有两三枝。不再成天扎堆，闹哄哄的一群人，赶过来赶过去。

　　不再看别人眼色，也不再顾忌别人的目光，怎么自在、舒适、妥帖，怎么活。

　　比如穿衣，只穿棉与麻，最是自在、舒适、妥帖。

　　草给我推荐了一家布衣店，在一条小巷子里，不闻车马喧。

　　那天去逛了一下，墨绿、湖蓝、米白、烟灰，素净而淡雅。

　　买了一件衬衣，一条棉布裙。白色、藏蓝的麻料，质地柔软。穿到身上，只觉眉目间的气息与灵魂也是素净的，淡雅的。

　　小城里，穿棉麻女子并不多。但仍旧有两三个吧。

　　我见过这样的棉麻女子，一袭麻布裙，披挂在身上，招摇过市，穿出了风骨，穿出了姿态，穿出了自由、洒脱与不羁。

　　我喜欢棉麻女子呢。她们身上有植物的气息：柔顺、安静、倔强、凛冽。

　　夏日的黄昏，穿了那条墨绿色麻布裙，去一家名字叫楝树下的店。

　　木桌子上沏了一壶茶，是水仙。

　　那个沏茶的女子，长了一双美目。穿了一条黑色的麻布裙。

　　想必，她也是一个棉麻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