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蚕桑记
如今的乡下,再不见了剥桑条皮人家。但是,在我的童年里,这几乎是每家每户都会做的事儿。
那时,还没有承包到户。春蚕是公家的,桑树也是公家的。大眠以后,蚕宝宝的食量大增。每天下午,几个壮男会剪下大捆大捆的桑枝,安放在指定的一两户农家里。晚上,村里的妇女们不约而同地去摘桑叶。结束后,把一筐一筐桑叶称了斤两,折算为工分。就这样,那几家门前的场地上,光秃秃的桑条就堆成了一座山。第二天早上,会计将桑条分成一堆一堆的,并分别安放了一张写有号码的小纸条。出工时分,一声哨子响,各家各户的劳力很快就集合了过来。然后,以抓阄的方式获得自家的那堆桑条。
父亲将桑条拿回家后,往往会遮上些稻草,保持新鲜。午饭后歇工,父亲就会将这些桑条夹烂。走廊的柱子上已经绑了夹子,是用两根竹片组成的。上面开了口子,父亲把桑条往下一扣,再往后一拉,只听“咔嚓”一声,那桑条就“皮开肉绽”了。为了剥完整,父亲会倒过桑条重复一次。“咔嚓”、“咔嚓”……壮年的父亲速度很快,转眼就夹烂了一小堆。我们姐妹几个,连忙剥起皮来。桑条上有些凸起的结疤像针尖,绽开了皮的条干有汁液,滑腻腻的,不太好拿,所以一不小心就会弄破小手。有些桑条又粗又硬,剥起来可得费好一番劲才行。
我们把剥下的桑皮整整齐齐地晒在水泥场上,再把裸了身子的桑条晒在旁边。父亲说,这些桑条防蛀虫,可存放长久些。晒干的桑皮一天天汇集起来,扎成两大捆的时候,父亲就用扁担挑了到大队供销社换钱。几分钱还是几角钱一斤,我记不得了。但记得这一天,父亲会打回来一大碗白白嫩嫩的豆腐,外加几块香喷喷的豆干。这可是我们下饭的佳肴了。有时,父亲会5分或者1角地分给我们自由支配。于是,铅笔啦、橡皮啦、橘子水棒冰啦,就会光顾我们了。
春蚕上山前,桑条分得更多了,收油菜、割麦子的农活也更忙了。父亲无暇,我们就自己夹着试试。但是,“看人挑担不吃力”,或者桑条也会“欺小怕大”,我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不能顺当地拉出来。那桑条也只是擦破了点青皮,如何能剥下来?奶奶就教我们用土法子:拿来铁锤一下再一下地敲打,把桑条的皮敲裂了,也就勉强能剥下来。
父亲不舍得把桑条皮浪费了,就把余下的桑条浸泡在池塘里,待到空闲时拿上些来夹烂了让我们再剥。不过,这些桑条总不及新鲜的容易剥。但想起那些铅笔啦、橡皮啦、棒冰啦,我们还是咬着牙起劲地剥。印象中,我们的学费是两元五角一个学期,所以卖桑条皮的钱基本能应付姊妹几个的费用了。
父亲告诉我们,桑条皮的用处是造纸。我问,这么厚实牢固的桑皮造出来的纸是不是特别好?父亲点头肯定了。我想,课本的纸张漂漂亮亮的,一定是桑皮做成的吧。于是,就更加用功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