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情

　　在草长莺飞的明媚三月，外婆走了，还来不及欣赏这大好春光，就永远地走了。似乎是亲人间的心灵感应，就在外婆去世的那晚，我还在打算过两天该去看看她了。平日里的瞎忙，又加上路途遥远，让我心中的那份挂念始终没能转成行动，总以为还有时间可以尽我的孝心。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就在那晚，大姨来电说，外婆不太好了，可能撑不过去。正在我焦急不安时，才过了十几分钟，得到消息，外婆走了。

　　她在病床上躺了一年零一个月，不想再拖累子女，安详地走了。

　　赶到崇仁古镇，看着外婆就这么静静地躺在门板上，怕惊扰沉睡的她，我没敢哭，可我的心里却一点不平静，思绪在一点点飘远，分散。其实，我对于外婆的感受，对于她的一切生活，感到既朦胧又生疏。

　　据说外婆在我母亲和舅舅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至于外婆离家的原因，也是从大人们口中隐隐得知：外公喜欢酗酒，酒后老是会发飙，打骂外婆，无数的纷争后，外婆先是去了上海做保姆，后来又到嵊县崇仁镇，最后在山里安家落户，有了大姨和小姨，还有一个只比我大一岁的小舅。

　　母亲对外婆的印象已经不深，何况我在十五岁之前从没见过外婆，看到别的小伙伴说起外婆时的骄傲神情，我也只有黯然神伤。虽然心中一直渴望也能有一个慈祥可亲的外婆，能让我撒娇，逗趣，但这一切只是我的梦想，我不知道我的外婆在哪里。

　　直到初中快毕业的一天，一封来信辗转飞到，打破了我家的平静。信是小姨写的，只比我大了三岁的小姨在信里告诉我们，他们都在崇仁镇生活，外婆一直没有忘记在嘉兴的子女，苦于山里交通不便，又不知我家地址，一直未能联系我们。后来遇到一个嘉兴朋友才辗转打听到我家地址，迫不及待地让小姨写了这封信。信里还夹了一张小姨的近照，腼腆而淳朴。

　　收到这封信，全家人除了惊喜还是惊喜，亲情像断线的风筝重又回到了手中，三十年的思念之情尽在小姨青涩的字里行间呈现。我立马回信，表达了我们的思念之情和渴望见面的强烈愿望。信寄出后，我的心里便有了一份牵挂，天天翘首盼望小姨的来信。至此，陆续和小姨保持着通信。由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想和外婆见面的想法一直没能付诸行动。外婆在山的那一头思念着我们，我们在水乡的这一头思念着外婆。

　　直到我结婚那年，我和老公跟着大姨和姨夫去了崇仁古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外婆。那时的外婆六十开外，个子娇小，精神健朗，穿着干净整洁，和母亲非常像。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的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嘴唇颤抖着，用我听不懂的嵊州话快速地说着什么。我的心中想过无数次的见面场景，也想好了第一次见面想对外婆说的话，但是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嗓子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异常难受。

　　我只是机械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老人，不敢想象她就是我心中一直挂念的亲爱的外婆，现在这么真实地站在我的眼前。

　　在嵊州的一周，让我真正感受到了被外婆宠爱的孩子有多么幸福。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们做好吃的，带我们去山上周围逛逛，那里有她亲手栽种的蔬菜和果树，甚至还带着我们去看了她刚修好的坟墓，兴奋地告诉我们，百年之后不怕没有安身之地了，晚上拉着我的手总有说不完的话。尽管我对她的嵊州话只能听懂五分之一，大多数都是靠猜、蒙才能明白她的意思。上车离开崇仁镇的时候，外婆把榨面、年糕、茶叶等嵊州特产，塞进我们的行李，直到塞不下才罢手。我知道，外婆是把她那三十多年的浓浓思念一并塞进袋子，让我们带回嘉兴，带给亲人。告别的那一刻，看着外婆奋力地举着双手向我们挥手告别，瘦小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忍不住双泪长流。

　　外婆第一次上我家，是在我儿子四五个月的时候。看到我儿子的一霎，她开心得脸上都绽开了花。抱着我儿子不放手，怎么也看不够，她把对外孙女的宠爱都转嫁到了玄孙的身上。外婆总共来过我家两次，每次都是住一两个月回去。短暂的天伦之乐，让她那么欣喜，那么满足。

　　交通便利后，我们也陆陆续续地去看望外婆。一晃又是二十多年过去，她年事已高，再也没精力体力来我家走走。去年春节摔了一跤后，就只能与床为伴。在卧床的一年中，她从神志清晰到模糊，脸色一天天晦暗下去，望着她形如枯槁的面容，我有点悲伤，曾经那么灵慧的外婆居然已经认不出我们是谁了。

　　在她的遗物中，找到了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存折。原来，她把小辈每次给的钱都存起来，没舍得用，在她心中，她永远牵挂的是自己的家人。看到这，我的泪水便汹涌而下。外婆，虽然我与您相见很晚，相处的时间那么少，但我心里，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