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风
在没有汽车、摩托、自行车的岁月里,出趟嘉兴城,不是靠走,就是靠船。手摇船,一篙离开家门口的河埠,在一次次推稍、扳稍中,驶出一个个港与湾,驶入京杭大运河,在水波中一点点接近嘉兴城。
船驶进市河,河道上来往的船只便逐渐增多。船靠在杉青闸河边,母亲拉着我的小手走上跳板,小心翼翼地走到岸上。岸边婀娜的垂柳,远处飞檐翘角的落帆亭,街道边挨挨挤挤的人家,这是年幼的我对嘉兴城的第一眼印象。
母亲背着草篰,里面装着几只鸡鸭。此时,总会有一些“街佬人”拦住我们,问鸡鸭多少钱一斤。母亲懒得回应,总说这些不卖,要送亲戚的。母亲跟我说,这些人总是想到航船边“撩贱货”,压很低的价,买最好的鸡鸭。吃过几次亏的母亲,丝毫没有停留,抓紧我的小手,快步赶往北门菜场,希望找个好摊位,卖个好价钱。
路过端平桥堍,在北京路的北侧有所北京路小学,门额上有个红色的大五角星。每一次,我都很想走进这座城市学校看看。猜想着,操场是不是跟乡村学校的一般大,四周是否也长满野草;教室里的课桌是否跟我们一样摆放和排列,是否也是同桌俩坐一条长板凳……可惜,我每次进城,不是星期天,就是寒暑假,北京路小学也正是放假的日子,两扇大门始终紧闭着,隔着铁栅栏门,只能瞧见学校的一角。
爷爷这一辈人,称北京路为“塘湾街”。塘湾街因古运河在此分水形成港湾而得名,清朝时极为繁华,是南北货集散地。听祖辈们说,他们年轻时,塘湾街有一些果品公司、糖果厂。等我进城的时候,看到的只有副食品店和小商店,后来又慢慢成了副食品批发市场。
沿着北京路走到北丽桥,桥北堍有一家水果店,一串串香蕉高高挂在店门口的勾架上,一兜兜苹果装在网线袋里用塑料扣子扣住,边上还有些不新鲜和坏掉的苹果,挖了一个个洞,等待贪便宜的买家拎回家。这时候,我就会看着草篰里的鸡鸭,由衷地期望今天卖个好价钱,回来路过此地,便能跟母亲央求买几个苹果。与水果店遥相对应的是一家卖棉布的小店,母亲偶尔也会带我去转转。特别是夏季,一些零碎的花布料比较便宜,母亲便会买回来给我做一件圆领的短袖衫。店主是个面部跟我母亲年龄相仿,身段却比我还矮的女子,量布收钱动作倒很麻利。一百个问号在我脑海里打转,母亲只说她得了矮小症。直到初中,我才从课本上知道,那女子是得了侏儒症。
童年记忆中最繁华的路是建国路。一下北丽桥南堍,老远就能望见童天成药店与正春和布店。小时候很瘦,夏季大伏天,母亲总要到嘉兴二院找个中医给我把脉问诊,然后拿着药方到童天成药店抓药,母亲很相信老牌药店的信誉。而走进民国建筑式样的正春和布店,那一般得是过年前夕,母亲要给我和妹妹做新衣了。店里的各式布料非常好看,高高坐着的收费人员,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半空中铁丝上飞来飞去夹着票据和钱的夹子。烫了头发、衣着时髦的营业员说:“这块布城里人都给孩子做的,你女儿大眼睛,五官也长得好,穿上洋气的。”听了这话,母亲常常就咬咬牙,给我们姐妹一人剪一块。
建国路上还有百货、食品、副食品、五金店、钟表店、理发店,各类商品一应俱全,整条街从早到晚人流不息,热闹非凡。五芳斋、味香斋、一乐园、庆丰楼、清真饮食店等,门庭若市。每次从北门市场卖完鸡鸭后,总要路过建国路旁边转角处的第一副食品商店。一次父亲带着我走了进去,我第一次看到了包装如此精美的商品:色泽淡黄、长方形、用透明纸包着,品名“萨其马”。我看了一眼又一眼,心想这东西肯定好吃得不得了。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没开口,接过父亲买的高级糖,也很是心满意足。
相对而言,勤俭路的变化不是很大,街道,人流,还有两边茂盛的法国梧桐。尤其是夏季,梧桐洒下的一片阴凉,成为我脑海中抹不去的城市记忆。
经济在发展,城市在扩展,嘉兴城越变越大。旧时的城与路,老嘉兴的热闹与繁华,终究一点点沉淀,成为今人回味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