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吧
今日收到朋友送的一张速写,画的是一个杯子,上面写着STARBUCKS,说是下雨天,可以拿来喝咖啡。
忽而想起有一年,下班后几乎每日都去摩尔那家星巴客的情景。那时的摩尔,还算不上太热闹。星巴客的客人亦不多。下班后,我抱了电脑,点一杯咖啡,然后在那里码几个字。写了点什么,至今已无所知,但那过去的时光,犹如枯叶装点了磐石,苔痕衬托着浮光,分外清丽。
后来,摩尔渐渐热闹起来。星巴客亦是人满为患,嘈杂如菜市场,于是不复再去。偶尔路过,点一杯玛奇朵,匆匆打包了就走。似乎生活的轱辘越转越快,有时候自己也甚是惊心,怎么流光转眼就把人抛了呢。岁月忽已晚,我亦长出了华发。
仍旧来说速写的事。念师范时,有个美术老师,姓曹,长了一张娃娃脸,犹记初见他那一天,在风雨操场,他坐在画架前画速写,刷刷刷,三分钟一张,画得贼快。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在当模特,我一直畏葸不前。不知怎么被人一搡,就搡到了前面。
我看见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下。不过几分钟,我手上多了一张画,那是淡淡的几笔,勾勒的一张清秀少女的脸,只是淡淡地笼了一层轻愁。大约离家千里,去了一个陌生之地,举目无亲,况且性格又比较内向。总之那段时间,我走路一直含着胸,低垂着头。
曹老师教我们美术,与我们年纪相仿,待我们亦师亦友。他最擅长的是素描与速写。上课时,他在画室里逡巡,走过我身旁,看我画大卫的石膏像,忽而顿住,拿起铅笔刷刷几笔,那光与影就呈现出来了。好一个大卫呀!我惊叹。他冲我一笑。那个笑容,似乎稚气而腼腆。
一天,我在画室习画,听得有脚步声,回首一看,是曹老师。他走过来,看了我的画,冲我一笑说,画得不错哦!我画的是一个静物。一个瓦罐,斜斜插了几枝梅花。那梅花是刚从园子里折下来的。满室皆是香气。十几年以后,再想起这香气,不知怎么令人生出许多眷恋。
彼时的我,站在那间暗色调的画室里——听说那画室曾经吊死过一个人——微侧着头,听曹老师说他要走了,去某中学当美术老师——他的女朋友在那里——听到这里,我的心不知怎么就咯噔了一下。原来他有女朋友呀……
那么,以后你不教我们了?我垂着眼睛,绞着双手。
是,接下来由项老师接我的课。他说,目光轻轻移过窗外。窗外的梅花呀,繁花点点,疏影淡淡,犹有暗香来。
我的心微微刺痛起来。多年以后,再想起当日我的心痛,也许并非因为离别,而是一颗少年的心本来就太过脆弱。人生最美的时刻,当属少年时,春天里。那隐约朦胧的情怀,继而生出的恋恋之心,然后是一份山高水远的珍惜与郑重。
临别,曹老师赠了我一幅速写,是那日我倚在窗前的侧影。我从不晓得,原来我的侧影这么好看,下巴尖尖的。那张速写,我珍藏了许多年。不过在一次搬家时还是不知所终了。而我再也没有见过曹老师。恍如生命中,彼此从未有过交集。
那天,偶然看到七堇年的一句话,把它记在此处:
“还好。还好。而今眷恋生世,朝朝夕夕孑然又繁华,有几滴好酒般的故人之谊,有几曲骊歌般的殷切思恋,来人照我笑靥,去者不引我悲痛。复有何求。”
想来,那一颗少年时、春风里脆弱的心,终会渐渐沉稳与长大,并且变得从容和淡定,即至成为今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