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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单是去年分到我们学校的新老师,戴着一副红边眼镜,镜片下眼睛其实挺大的,笑起来就眯成了一条线。她很腼腆,一说话经常会脸红,面对几个调皮捣蛋的男学生时,她还常有些手足无措。
她的师父于是批评她,“这样不行,被学生‘欺负’到头上了,还怎么驾驭课堂?首先得有气势,有自己的气场,一亮嗓子就得压住他们才行”。师父把经验传授给她,几乎把整部“教师兵法”都倾囊相授,就差没“实地演习”了。
小单似懂非懂地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末了,她忍不住又问了句:“师父,那班里最淘气的小柯,到底用哪招好呀?我觉得批评得太严厉,会伤害他的自尊心;如果惩罚他的话,说不定心里会留下阴影;假如好言相劝的话,还是不听——不过,至少他不会受伤。”
师父听了当场气结。“说了多少遍了?出口就要有气场……”
小单虽然身高有近1米7,但是说话异常柔和,和风细雨一般。学生犯了错,作业没做,叫到办公室来时,小单总是轻轻地问原因,从不声色俱厉地说重话。有个特别皮的男学生,还会出口顶撞。这时候,小单就愣在原地,讷讷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父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很有气势地对那学生“河东狮吼”一番。如此“气场”下,那学生立时就蔫了,耷拉下脑袋。师父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再转头看小单。小单脸红耳赤地站在一边,仿佛犯错的不是学生,而是她。
教师节时,小单收到了学生送的几张贺卡,还有几朵塑料花,小单幸福得不知所措,那笑容比塑料花还要红。她把塑料花郑重其事地插在花瓶里,每天看看、闻闻,哪管这塑料花上带着廉价的香水味道。
师父看着,头摇得那大波浪的卷发都快飞起来了。“我说小单,你就这点出息呀。我说,你得有点气场,这么几朵塑料花就把你收买了?”
小单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闻闻那几朵塑料花。
今年开学,小单把新车开进了学校。可开了没多久,出事了。
周五中午,小单上街去给学生买奖品。拐进个弯,旁边有辆车倒车,小单没看到,结果碰上了。
倒车的司机下来,一个黑着脸的汉子。他看到自己保险杠碎裂了,顿时眉头皱紧。小单慌忙下车,看到自己的车没什么事,心里就有点歉意了。她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倒车时发生事故,那汉子本是理亏的,但看到小单慌张的眼神,他立马换了副脸孔:“你赶紧报保险公司吧,看看我的车被你撞得——修修起码得一千多呢。你得赔偿我……”
返回学校,小单讲述此事,办公室几位有车男士忍不住要插嘴说几句,明明是对方的错,怎么还理直气壮要小单赔偿?该是小单找他要刮掉油漆的钱才对。
师父憋不住了,喊道:“你不要被对方的气势压住!你得双手叉着腰,挺直腰板要他赔偿!换成是我,保证叫他后悔自己只生一张嘴。我说你的气场呢?气场呢!”大家纷纷点头称是。
说到最后,小单最后处理的方式,让所有的人大跌眼镜。她竟然同意对方的提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报保险公司,走私了,赔他修理费打个折,五百。
师父听完她的叙述,口水生生地气得咽不下去,当场咳得趴桌子上。“我说了多少遍,一亮嗓子就要有气场,压住对方,这跟教育学生一样……”
办公室里所有的同事都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小单,想说的话仿佛一枚带壳的鸡蛋卡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回家时,师父还是愤愤不平,她跟家里人说着小单近乎愚蠢的这件事。她婆婆摇摇头说:这样善良单纯的小姑娘,现在上哪儿去找?公公也应和一句:不过在这个社会上是吃不开的,注定要吃亏。
可不,怎么就这么傻呢?师父心里有点不平,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傻徒弟?
门开了,丈夫回来了。他一边脱鞋子一边说道:“今天真倒霉,倒车时被撞了。不过,好在修车的费用都赔到了——那个小姑娘一看就是新手,我一亮嗓子就把气场给压住了。老婆,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一吼,结果一句话就把她给唬住了,居然保险公司都不报,主动说赔我修理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