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记

　　去月河买了一盆花，那个卖花人说，回去好好养，冬天会开花。移栽到一只白瓷花盆里，摆在窗台上，枝叶亭亭，不失为一道好景致。

　　早上去浇水，看到青碧的叶子间，长出了几个淡绿色的小花苞，那个卖花人诚不欺我。不知到时会开出什么花来，茉莉，玉兰？看那叶子的形状，似乎都不是。那么好吧，就静静地等待它开花的那一天……

　　忽然有一点讶异，什么时候，心里竟然一点也不着急了呢。仿佛昨日还风风火火，万事不刨根问底，不快刀斩乱麻誓不罢休的呀。

　　不喜欢扎堆了，也不喜欢热闹了。不开车了，步行上下班。穿过隔离带，看到银杏的叶子落光了，就伫立在那里，痴痴地看一会儿落叶。

　　迷恋一些旧东西。老房子，旧家具。那天看到有人在微信里晒一块老绣片，深蓝的底子上，绣满了云水的花纹，是这样美轮美奂。

　　当初是谁一针一针绣下来，又赠与了何人呢？想来那一块老绣片里，亦藏了一段光阴的故事。

　　岁月忽已晚。仔细端详那个镜中人，早已生出了白发。

　　犹记得第一次看见白头发，着急地唤母亲过来，让她帮忙拔掉。说是由妈妈拔掉第一根白头发，以后才不至于会疯长。可到底仍是疯长起来了，一根、两根、十根，一小撮头发都白了，看起来甚是令人惊心。

　　彼时，总以为岁月很长，老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纵然到了现在，也觉得自己还不老呢。可是身体最诚实，腰酸了，背疼了，牙齿松动了，眼角长出了细小的皱纹，熬不了夜了。晚上过了十一点再睡觉，第二天走路就像踩在了云朵里。

　　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老了呀，岁月不饶人了……

　　于是，买了很贵的眼霜来搽，去美容院做眼部火疗，妄想可以去掉黑眼圈和眼袋，可是效果甚微，白白掷了许多银子。哎，老就老了罢。

　　其实老亦有老的好处，譬如从前去逛街，非要买回一点东西才高兴。现在不了，逛街就逛街，啥都不买，照旧很高兴。渐渐明白了，世上的好物，没必要一定要占为已有。赏心悦目才是真。

　　岁月一点一点地侵蚀你的容颜，但与之相平衡的，亦是一点一点地增长了你的智慧，褪去了你的青涩。并且，也打磨了你的耐心。

　　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自己的性子变得散淡了，不温不火了。不急了，也不躁了。明白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一壶女儿红，埋在地底上几十年，挖出来的那一天，才会浓香扑鼻。老白茶亦是，一年是茶，三年是药，七年是宝。

　　一件俗物，藏着藏着，有一天就变成了宝贝。几百年前用来喝茶的一只碗，现在，足可买下一座城。世上的好物，不都是拜光阴所赐么。

　　忽然就明白了，最好的光阴，无非就是有一个人，可以陪着你一起慢慢变老，赏赏花，看看云。再翻几页书，困了，倦了，就坐在廊檐下，晒一会儿太阳，打一个盹，你看我头发白了，我看你背佝偻了，可是谁都不嫌弃谁。

　　那么，老了就老了吧。老亦无所畏惧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