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风
周末回乡,看到田里的稻子即将成熟,脑海里竟浮现了一种旧物——稻桶。
年少时代,稻桶是常见之物。在我学唱“公社是棵常青藤”的时候,那几个稻桶是生产队的公家财产。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稻桶以抓阄的方式分到了几户人家。倘若哪家需要,便可借去一用。
稻桶是用来脱落谷粒的农具。一般情况下,农民都用打稻机,又快又方便。但遇到断电,或者一些偏远的电线无法延伸的边角稻田,便只能用稻桶来脱粒。
稻桶的外观是标准的梯形四方体,下底小,上口大。筒壁由厚实的木板做成,坚固又耐用。稻桶的四角,装有拉手,底部装有两根平行木档,下田移动时便于拖行,所以小村人称之为“泥拖”。稻桶的高度,大约齐到我的脖子口(当时我读一年级),得跳起来才能瞧见桶的内部。稻桶的容积挺大,里面可以挤进去七八个孩子。小伙伴做游戏时,稻桶是一个很不错的道具。
稻桶很重,需要两个壮年男人用绳子绑住长扁担,才能抬到田里去。有时候,三五岁的孩子调皮撒娇,非要站在稻桶里抬着一起去田头。于是,“哼哧——哼哧——”大人累得满头大汗,小孩乐得手舞足蹈。偶尔,也有壮汉一个人背稻桶。通常要先将它倒扣过来,在里面斜撑一条杠子,然后担在肩上往田里走。远远看,不见人身,只有稻桶木偶似地在移动,煞是有趣。
农人有农人的智慧,为防止谷粒散出去,稻桶的三个边沿处围上了高高的竹篾簟做屏障。为提高脱粒效率,还需要在桶里置入稻桶床——用木条做成呈梯形的一个架子。农人用双手握住小捆稻子,站在敞开着的边沿处用力甩打。一下,一下,再一下,金黄的谷粒就在“哗啦啦”的响声里,脱落在了桶内。过一段时间,拖动稻桶的位置,继续甩打。在一小捆一小捆的甩打里,桶里的谷粒升高了,积满了。农人用簸箕装到篾箩筐内,挑到晒谷场上……
小村的公家房子近邻我家。有一个冬天,我跟着父亲进去,看到几个稻桶里都装着饱满的谷粒。父亲告诉我,这些是挑选过的上等种谷,用来明年播种的。
父亲是村里的会计,书写的正楷毛笔字工整漂亮。每年,他会将稻桶四边的“五谷丰登”、“国泰民安”、“十二队”(我的小村是大队里编排的第12个小队)几个大字描写一遍。那个时候,我常常自告奋勇,端砚拿墨,紧紧跟着。在我眼里,识文断字的父亲(那时的大人多数是文盲)是多么能干。也因此,我特别喜欢装了金灿灿种谷的稻桶。
上中学时已经“承包到户”,稻子都选择挑回晒谷场用机器脱粒,稻桶也几乎不打稻子了。一些农家用来打打毛豆粒,倒是挺管用。再后来,稻桶被搁置在了老屋的角落,成为储藏杂物的容器。
一年年过去,稻桶渐渐淡出了小村人的记忆,终而成为一段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