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一间不大的店面,门口摆着高高的木制柜台。柜台上一笼笼刚出笼的馒头包子热气腾腾。那蒸汽袅袅上升到天花板,逐渐四下散去,整个屋子弥漫着丝丝白雾。一边的铁丝篮子里,刚出锅的油条,闪着诱人的金黄色,等候着上早市的人们。
伴着一声尖尖细细的嗓音:“刀切馒头来啦!肉包子哎!”柜台后边露出一张脸,尖尖的鼻子,细细的眼,上面架着一副玳瑁色近视眼镜。这个男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大家习惯叫他小蒋,大约是而立之年。
这是三十年前小镇老街上的情景。
记得那时,整个小镇的街市由两条临河的小街构成。朝东的那条街上有供销社开的百货店、杂货店、农机店,早夜店,最后一家就是包子店。早上的菜市都摆在这条街上的。那时的商店都是国营的,能在店里工作的都是镇上的居民,农村户口没有这些优待。每当早市时分,熙熙攘攘的人群便把窄窄的街道填了个水泄不通。那些被乡下人称作“街老宁”的小镇居民,总是挎着一只竹篮,里面装满了新鲜的蔬菜,手里拿一双筷子,上面串着两根刚出锅的油条,笃悠悠地消失在人群里。
小蒋是顶了父亲老蒋的班进的供销社。在我记忆中,他似乎从来不休息,那张木凳是他的专座。每天隔老远,就能听到他用那又尖又细、但又很响亮的嗓音在招呼大家。拿过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倒在竹匾中,随后按秩序收钱收粮票、找钱、拿包子。这些麻利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小蒋平时很严肃,不苟言笑。在我五六岁光景的时候,奶奶用省下来的粮票给我买了一个大肉包子。我实在太兴奋,拿着它不往嘴里送,却把它放到鼻子下,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好好闻闻肉包的香味。突然感觉有人在扳我的手。睁眼一看,原来是同村的一个疯子在抢我手中的肉包子。我平时就很怕他,一看包子没了,我立即大哭起来。奶奶恨恨却又无奈地骂了几句,最后决定再去小蒋那里重新买一个。因为没有粮票,循规蹈矩的小蒋就是不肯卖。后来看我实在哭得伤心,在奶奶的一再哀求下,他总算开了个后门。
后来我上小学,有时没在家吃早饭,就拿一点大米,去小蒋那里换两个馒头。但是,小蒋总是很严肃地给大米上秤,然后递包子,并拖着长音唱收,从来不多说一句话,甚至不会多看你一眼。其实,我倒是觉得他一点也不讨厌,反而很希望能天天看到他,因为可以有包子吃。
再后来,供销社商店都退出了历史舞台,小蒋也不见了。按他的年纪,如今该称他“老蒋”了。偶尔,大家也会提起他,并依然习惯称他“小蒋”。
“小蒋”,是属于那个时代的一个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