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记事起,我常跟着母亲去茶店,虽不喝茶,但待在母亲身边,听她跟人谈生意。我爷爷去世后,“王洪兴旧货店”从进货到出货,都由我母亲一人打理。
母亲操着一口苏州话,听起来很柔糯,而洽谈生意的也大都是操着苏州口音的老板,也有嘉兴本地的客户。当时,我母亲带生意人常去的茶楼就是现梅溪桥东边的“得意楼”茶馆,三楼三底,面积很大。店主姓顾,名宝顺,四十开外。茶客一到,便开口问:“是红?还是淡?”红即红茶,淡即绿茶,根据茶客需要泡制。茶壶是白底蓝花的,来俩人即泡一壶,加两只茶盅;如来三四人,就泡两壶,四只茶盅。客人们边喝茶,边谈生意,直到谈妥生意方才离去。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期,王店镇上有大大小小的茶店五六十家,最出名的是镇西边庙桥头的“三雅楼”,也是王店镇上最上档次的茶楼。楼下是普通的茶室,楼上则设有评弹艺人说书来助雅兴的。在楼上喝茶的基本上都是镇上有名望的“达官显贵”,以及社会上有地位的人。一般人都在楼下用茶。
离我家两个门面靠河埠的,有一家两开间的天源茶馆,对面是一家豆腐店坊。天源茶馆的老板姓翁,以前做过王店镇的警察巡长,我们都管他叫“翁巡长”。虽然他在旧社会为吃饭而当过差,却没干过什么坏事,所以后来也没被找过“麻烦”。他人高大而瘦长,操着一口绍兴话,人挺和气。在他那个茶馆用茶的大都是进镇的农民及过路的客人。那时,他家的河埠头常常停着两三只农船,每只船上有七八人上岸。大人一上岸便往茶店里走,妇女、小孩则往街上跑,去选购他们所需的物品。当时我也经常往天源茶馆跑,去听那些从乡下来的大人们讲些“新闻”、“趣闻”。
茶店业是兴市的一个缩影。茶店生意好,说明这个镇上的经济兴旺。在记忆中,儿时王店的茶店遍布东西南北,每隔几十米就有一家。进城的农民,经商的商人,到茶店歇脚喝茶,叙旧的叙旧,谈生意的谈生意。早起进城的农民,拎着一只王店篮,往茶店门口的地上一放,拿出几只鸡蛋、几把鞭笋、一只土鸡,一边喝茶,一边做起小买卖。这样的场景在当时很普遍。
当然,也有做媒人的。靠着一张桌子,泡上两壶茶,三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谈上小半天就促成了一桩姻缘。
王店茶业基本上是以早茶为主,到下午就封炉子打烊。也有几家开夜茶店的,进来喝茶的都是些“白相人”,或者是捕鱼捉虾的渔民。
上世纪五十年代后期,镇上大大小小的私家茶店都划并入合作商店,由政府下面的有关商业部门统一管理,统一定价。后来,镇上再也没有一家私人茶店了,但营业依然兴旺,只是规模不如从前。店家也大大减少,由原先的五六十家减少到了十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