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的位置:秀洲首页 > 人文秀洲 > 长虹桥 > 原创作品
生命的关系
2015年5月15日 09:20 来源: 嘉兴日报 邵洪海

  去往老家的路上,杉树站得整齐。这批杉树与我年龄相近。种树的画面像黑白胶片,还存在脑子里。那时我们一群小孩子在路边玩耍,村民们在路的两旁种杉树。一些村民在前面挖坑,一些顺着挖好的坑,挨个摆放树苗,还有一些把树苗放入坑中,扶直、填泥,踩实。不是所有的树苗都能存活下来,死掉的地方,出现稀疏的空当,村民们会再补种一些。所以现在看去,一路上有几处杉树参差不齐,但大小提携,煞是可爱。

  开春后,树上的新芽又突突地往外冒,还有一些老叶没有掉尽,在风里摇摆。看到这些,并不感觉到凋零。于树而言,老叶新芽不是替换,是延续。而在这春来暑往的过程中,时光又在树的体内刻上了一层年轮,树心就更加茁壮了。

  一棵树与叶子是整体和局部的关系。树叶是为了让树更好地盛接阳光雨露,叶子的更新交替并非是生命的来去匆匆,而是它们护养着的一棵树,又向天空升起了一寸生命。每一片树叶,轮到它时,都会尽情地绿,它们清晰地知道从生命开始的那天起,就有全力以赴的使命。

  去往老家的路的那一头,已经不是老家,成堆的推土机早已推平了房屋和河浜,但依稀的记忆还在。这里原本是一片竹林,叔叔曾经在林子里挖了一棵最粗壮的竹子,不远千里从浙江的南部,娶回了婶婶。婶婶来了之后,这个村子里就有了最漂亮的女人。她读过好多书,教我认得了很多字,也给我讲了许多她老家的故事。那时,父母的干儿子在外地当兵,写来好多信件,都是这个婶婶帮忙读信,帮忙回信。我那时刚上小学,除了拼音,用我母亲的话说就是大字不识几个。

  后来,这片竹林的东面,就是婶婶的坟地。坟前两棵从她老家带来的橘树长得很茂盛。秋天橘树上挂满了橙橙的橘子,但没有人去采摘过。橘子就落在地上,腐烂,化进了泥里,一年又一年滋润着橘树和边上的一片菊花。菊花是叔叔亲手种下的,颜色有两种,灿灿的黄和淡雅的白,很合婶婶的名字:菊仙。

  婶婶是嫁给叔叔一年左右得的病,医生说是脑膜炎,附近的“菩萨”说是土打的,因为脖子上有很多淤青。婶婶走时,带走了肚子里三个月大的孩子。叔叔后来一直没再有自己的孩子,就像这片竹林,在砍伐的前一年就开满了花,不再长出新的竹子。老家搬迁后,婶婶的坟迁到了祖宗一起。还是孤零零的。

  现在这条路上,很少遇到以前村子里的熟人,他们都搬到了小镇上。过去的老人越来越少,很多中年人变成了老人,一些孩子出生后,马上就会跑了。所以人来人往,大家都觉得很自然,并不难过。

  奶奶走的时候,我的心里却如刀割般疼痛。我和叔叔用车子把她从医院载回来,从这条路上。她那时脑子极其清楚,撸起袖子给我看手上的针孔,跟我说,如果不是为了活命,真不想吃这种苦。奶奶是喉管里生了病,吞不进食物,最后一段日子全靠输液维持。回家后,她还清晰地说,想搬个躺椅躺在廊下,看门前的油菜花。没过几天,我们又从这条路上,用车子把她载走。我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生命不是独立的,奶奶的一部分,在我身上继续延续着。后来我想我之所以疼痛,是因为这部分与另一部分割裂时的拉扯。奶奶在我结婚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一个银手镯,在她临走前的半小时,她拿出来嘱咐给我未来的孩子。六个月后,我的女儿出生了,银手镯戴在她手上,闪闪发光。她们没有见面,她们见过银手镯,见过我。

  在路边,我看到一条竹鞭躺在草丛里,这可能是原先那片竹林的。它躺着的姿势很惬意,嫩嫩的三叶草的叶子盖住了它的一部分身体,还有白色的小花围在它的关节上,几滴露珠从两头渗进去,竹鞭润润的,像刚洗过澡。

  几只喜鹊在不远的电线杆旁飞起又落下。我抬头,看到父亲的三轮车,正经过那根电线杆。他要到新开垦的荒地里去种菜。女儿在离我十米远的地方,和她新认识的花草说话。而我眺望远方,无比放松地站着:一部分在想老家的过去,一部分跟随父亲去种菜,还有一部分正在和花草说话。

  事实上,他们两个也都和我一样。

标签:原创 责任编辑: 谢冬妹
分享到:

秀洲区新闻网络信息中心 - copyright © 2009版权所有

举报电话:0573-82721592

举报邮箱:xzwxb@xiuzhou.gov.cn

关于我们 | 广告服务 | 联系方式 | 法律声明

浙江在线新闻网站平台支持  浙ICP备09103386号-1  浙新办[2009]24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