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作家殳俏在她的畅销书《煮妇日记》里面写过一句话：“未婚女孩喜欢逛女装店，已婚妇女喜欢逛超级市场，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这样诙谐的归类，倒是很贴切。结了婚的女人，经过时间的催化，生活重心潜移默化地从个人转移到了家庭。柴米油盐，甜酸苦辣，一个小家庭关于日常饮食的林林总总，便无声无息进化成了女人一项最持久的工作。由此，也衍生出一个光辉的词语：煮妇。这简单的称谓，涵盖了太多细微的内容，从无到有，从生到熟，从粗糙到精致，从牵强到美味，从菜鸟到行家……一处蜗居，一张餐桌，万千烟火气，亲情和爱情，一左一右，暖心和暖胃，相辅相成。

　　一个人味蕾的启蒙，最初都源于自家的餐桌。日常菜肴里独一无二的滋味，总会长久地盘桓在脑海，如同乡野间那缕炊烟，婷婷袅袅，如影随形。而一个人，即使走了很多陌生的城市，品尝过很多地方的美味，领略过很多或清淡或浓郁的佳肴，对于家常的味道，心底始终怀有柔软的情愫。这份偏爱，地位稳固，任何珍馐都难以取代和撼动。

　　季羡林老先生有篇美文，主要描写上海的菜市场，市井生活，跃然纸上，并且去繁化简，提纲挈领，一言以概之，总结成一个标题：逛菜市场真是人生一大乐事。菜市场的姹紫嫣红，果蔬鱼肉，在他笔下如行云流水般自在逍遥，读来很是传神。

　　作为一枚资深煮妇，对待菜市场的热情，不仅仅停留在文字，更多落实在平淡的日子里。一个人时常骑着车，穿过小城的街道，或清晨，或黄昏，在奔赴菜市场的路上，无论晴雨，乐此不疲。

　　熙攘的菜市场，洋溢着生动的气息：鱼虾的腥味，菜根上的泥土味，豆腐的卤水味，熟食的酱香味，瓜果的甜香味……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菜篮子工程的好坏，与家人的营养息息相关，容不得懈怠，自然应兢兢业业，全心全意，这是煮妇坚定的信念，也是必需的功课。

　　选材是煮妇的基本技能，也是成就美食的首个秘诀，要从源头上杜绝以次充好。而选材的熟稔性远非一日之功，这需要不断地完善，假以时日，勤加练习，慢慢地领悟，慢慢地成长。

　　热闹的菜市场，常会遇到满头银发的老阿姨，那写满岁月沧桑的脸庞，沉静而又从容。这时候，如果以一种谦逊的姿态跟她攀谈，说说买菜的困惑或苦恼，和善的阿姨多半会停下脚步娓娓道来，不遗余力传授她的采购心得。经时间累积验证出来的种种小窍门，对受教的我来说，就是一笔珍贵的财富，能够在以后的日子里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采购完毕，满载而归，之后面临的问题就是清洗。对于蔬菜，操作简单，择叶的择叶，刨皮的刨皮，该切块切块，该刨丝刨丝，没任何技术性可言。对于肉食，显然要复杂许多，没有足够的耐心，那是要歇菜的。

　　比如肥肠，面对那股子污秽的气味，需要娴熟的技巧。先清理掉内壁的污物，再完整地翻转过来，用食盐或者面粉反复揉搓，不断冲洗，直到肠体透出隐隐的粉色，才算大功告成。这一环节，说起来容易，实际上还是存在一定的难度，异味的考验，肥腻的考验，都是障碍，如果不是对此美食深爱不已，实在难以保持拾掇的毅力。

　　再如制作八宝鸭。除了甄选一只老道的小种鸭，开膛破肚这个环节，也非常考验一个人的手法。只能在尾部剪出一个两寸来长的小口，然后把内脏掏干净，同时清洗掉血污。各种填充的食材，也要适时备好，糯米提前用清水浸润，猪腿肉必须肥瘦相间，剁成肉糜，火腿切丁，香菇泡发，在这基础上，混入干贝和海米，再佐以生姜、料酒、酱油、味精和白砂糖，一起搅拌均匀，用不锈钢汤勺一点点填进鸭肚里，最后用针线细细缝合，置于砂锅，文火慢炖。这一系列步骤，颇显烦琐，可在热爱家庭的人眼里，厨房本身就是幸福生活的风向标，即使再麻烦，也会一丝不苟，精益求精。

　　曾经在某个夜晚，跟叶先生就“煮妇的基本素养”展开过热烈的讨论。事后总结如下——

　　首先，要熟知各大美食网站，譬如豆果、香哈、心食谱、美食杰等等，对其中列举的食谱，要达到一目了然、过目不忘的境界，并且及时落实到自家的餐桌，推陈出新，锐意进取，四时应季，不时不食。

　　其次，对国内的吃货作家们，要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和追踪，无论访谈还是文章，孜孜以求，不离不弃，深入了解他们介绍的各种美食的曼妙。对于陈晓卿这样渊博的领袖人物，要保持一颗敬仰的红心，默默地爱戴和关注；对于沈宏非这样优雅的海派大咖，秉着“江浙沪包邮”的特殊待遇，视其为半个老乡，关于他笔下抒发的对美食的种种情感，要如同暗恋般倾心收藏，百般回味，在深夜的阅读里，望文生津，枕着口水入睡也无伤大雅。

　　至于古诗词里面，诸如“桃花流水鳜鱼肥”“东篱把酒黄昏后”等等留存千古的名句，要耳熟能详，信手拈来，充分领悟其中深厚的意境，更坚信笔墨的主人，也同属纯粹的吃货。如有雅兴，还可以拥被执卷，袁枚的《随园食单》，梁实秋的《雅舍谈吃》，陈晓卿的《至味在人间》……老饕们的世界，不论年代远近，一样妙笔生花，一样脍炙人口，随性的文字就像一锅沸腾的浓汤，香气扑鼻，惹人垂涎……

　　厨艺的提升，是煮妇最为极致的追求，也是最隆重的礼献。瓶瓶罐罐，锅碗瓢盆，柴米油盐，一个称职的煮妇，在厨房里找寻到的乐趣，有时真的远胜于女装店。在漂亮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之间，煮妇始终对后者青睐有加，这样强大的动力，来自一双勤劳的手，一颗安静的心，还有一份对小家的呵护和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