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记
近几年网上流行过一个词,叫“no zuo no die”,英语再蹩脚的人也知道,可以翻译为“不作就不会死”。
“作”这个词,并非是我最近才接触的字词。最早听到它,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我正读初三。初一初二,我是在村中学念的,由于两年之内换了四个英语老师,因此,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像我这样在班里还算成绩不错的,初二期末考,英语也没有及格。村中学没设初三年级,因此初二一结束,我们班便集体升到了镇中学。
镇中初三的英语老师姓毛,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名字的谐音“毛脚锣”(脚锣是本地方言,指一种物品,相当于现在的热水袋)。因为我们这批学生成绩实在太差,常常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作死”就是他几乎天天挂在嘴边的话。
“作死,从来没见过这么差的学生!”“这样子简单也做不来,真是作死!”“懒成这样,作死啊!”“抓紧抓紧,作死哦,介慢!”……
毛老师是个远视眼,分析试卷时,总会退到窗边,把卷子举得老远,眯起眼睛看一会儿,再抬头给我们讲解。课后,有调皮的男生便会学着毛老师的样子,拿起某个同学的作业本远远地举着,装模作样地看一看,然后摇头晃脑:“唉哟哟,这种题目也会错,作死作死啊!”语调拖长,表情夸张,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在他的“作死”声中,初三一年,我们做了数不清的试卷,成绩也有了飞跃式的提高。毕业考,我英语得了98分。发试卷那天,他还特地把我叫到办公室,给我细细地讲解被扣分的题目。
初中毕业后没几年,便听说毛老师退休了,后来一直也没有见过他。也不知这个认真的瘦老头现在怎么样了,还真挺想念他的。
几十年过去了,当“作死”这个词满世界泛滥,我又想起了曾经的这位英语老师。几十年后,这个“作”字被赋予了更加丰富的含义:撒娇、发嗲、耍滑、撒泼、搞怪……只要与人们行为标准中“正常”范畴稍有偏差,稍稍出格,一律可以用这个字来形容。用我们当地的土话来讲,就叫“活车”。而只要这样的行为造成了不良后果,人们就爱用“no zuo no die”来评论——谁让你作呢?看,出事了吧?活该,自作自受去吧!
但是,话说回来,谁说“作”就一定是坏事了?世界上有多少好事是爱“作”的人做出来的。爱迪生不作,成不了发明家;爱因斯坦不作,当不成科学家;比尔·盖茨不作,世界首富就换成别的名字了;韩寒不作,也写不了书……在某些情境下,“作”其实是对陈规旧矩的改变,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探索与革新精神。不作,可以不死。但不死,未必等于活得很好。
作的程度也有深浅。有大作,也有小作。我是个胆小的人,自然不敢玩大的,而小的,啥事都想试一试。别的不说,折腾家具就是我生活中的一大爱好。
家里很小,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于是问题就来了。一年年下来,杂物越来越多,能自由行动的地方越来越少。待在家里,没多少立足之地。再加上房子老、家具旧,时间一长,郁闷便会像细菌般迅速繁殖。于是想,得改变,一定要变!可是,怎么变?新房买不起,家具也舍不得扔,买新的又无处可放。真是难为煞人啊!
困境往往能激发人的智慧。我很快便想到了好办法:可以挪家具啊!原来横着的床,竖着搭;原来靠东墙的冰箱,挪到西边去……一番忙碌之后,家里焕然一新,人感觉也立马舒服了。因此,每过一段时间,总要折腾一回,累但高兴着。
因为房子小,家里除了女儿的小书房,能坐的也就餐桌和床了。女儿是有地方做作业了,可我就惨了,连个看书的地方都没有。因为腰椎不好,床上坐久了便浑身难受——我迫切需要给自己腾出一个清静的角落。
我看中了小客厅玻璃门边的位置。这里要是放张单人沙发,可真是好极了。可是,那里已经放满东西,要放沙发,只能把原来此处的东西扔掉。犹豫再三,没舍得扔。于是,再次折腾。电脑桌移到了里面,老的沙发床拖到了外边,上面的杂物全部理掉,到超市买几个大抱枕配上,再挂一个自制的花式节能灯。一个小小的阅读角诞生了。
这下好了,女儿一做完作业,就放弃了自己的小书房,天天跟我抢沙发床坐。这,也是对我小“作”之举的最大肯定吧。
昨天晚上,女儿忽然对我说:“妈妈,明天我们把两张床并在一起吧。”我想了想,嘿,这主意可以考虑,便点了头。两个人对视,傻乎乎地笑起来。
如果“作”真的能给生活带来乐趣,那么,“作”到老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