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风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采莲是一种乐趣,但我以为小时候采菱之趣,也不亚于此。正如白居易《看采菱》所言:“菱池如镜净无波,白点花稀青角多,时唱一声新水调,漫人道是采菱歌。”
外婆家村子西边有一处河滩叫野菱荡,那是寂静僻壤乡村的一处风景。水面不大不小,呈不规则的多边形,堤岸平平,绿水盈盈,岸边长满垂柳。垂柳的根须裸露在水边,有的树干索性就长在浅水里。春天,长软的柳树枝条,袅袅下垂,柔弱如丝,随风飘舞,依依拂水,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夏天,柳荫浓蔽,野菱荡便成了村子里人们暂避溽热的胜地,老年人拉一领席子,铺在柳荫下,边做手中的活儿,边照看年幼的孩子。野菱荡面上漂浮着一片片的野菱,星星点点,野菱叶柄膨大的海绵质气囊,尽力把菱叶托出水面,莹莹的小白花,散落在菱叶丛中。小鱼儿成群结队地在菱叶下穿梭。小孩都喜欢到野菱荡的浅水滩中嬉戏,用网兜捞起小鱼小虾,然后装在玻璃瓶里玩耍。
夏夜纳凉,繁星闪烁,外婆常常指着天河说:“天河对屋角,家家咬菱角;天河对大门,家家吃馄饨(八月半)。”我不懂。她解释说,天河斜过来对着屋角,就到了农历七月份,“七月七,撩菱秧”,炎热的暑气一退,菱花谢了,水下就开始结子,可以吃菱角了。
采菱的季节,野菱荡的湖面上满满的菱秧。我们抬着菱桶,圆形的,椭圆形的,帮子有六七寸高。菱桶轻轻放进水里,两手扳着树根,站到桶里,晃晃悠悠,心有点慌吁吁,但又充满了新奇与快乐。我蹲下身子,划到菱秧边上,左手提起菱秧,右手采。嫩菱角在上层,鲜红或碧绿,肚脐胀鼓鼓,四周有绒毛样的细丝丝;老菱角在下层,深红或暗绿,一提起菱秧,水好像把它往下拉,不愿上来。老过头的菱角,一提起菱秧,水的阻力就会把它冲下来,伸手也捞不着,慢慢悠悠地沉到水底的污泥里。有人说,到明年,它就会再爆出新的菱秧来,我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我把采过菱的菱秧往水里一按,再用手往后一推,菱桶就向前半步。如此反复,像醉汉的脚步,左摇右摆,弯弯曲曲地前进。
到荡边,一只手连划几下,菱桶便掉过头来。采了一个来回,菱角就盖满了脚丫,两脚分开,把菱角搬到菱桶后面,菱角上滴下来的水积在桶里,就用蚌壳把水舀出去。菱角采完后,菱荡上面的菱秧变得杂乱无章,有的翻过来,有的搁在一起。然而,只要过一夜,它们就会自动地站好队,摆平摆正自己的位置,荡面上又是一贴四平,可以再结菱角。过几天,便又可以继续下菱荡采菱了。
想起童年采菱趣事,唱和白居易《采菱歌》一首:“野菱荡绿藏清波,白花落处菱角多。采菱宜哼江南调,今人再唱采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