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蚕卖茧是部分农民一项很重要的副业收入。每到收获时节,蚕农都企盼自家的茧子能卖上个好价钱。然而,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那几年,有关部门出于地方保护主义考虑,就出台政策规定,蚕农家里的蚕茧一定要卖给本地的茧站。与此同时,还派出联防队驻守在通往外地的主要路口,围追堵截,阻止蚕茧外流。尽管如此,一些胆大的蚕农还是偷偷地将茧子卖到外地。原因很简单,外地的收购价格高、标准却低。
那年五月底的一天,老家一带多数蚕农家的蚕宝宝上蔟时间已有三四个昼夜,茧子虽已成型,可蚕宝宝还在里面吐丝(正常要过上五六昼夜,蚕宝宝才将丝吐尽,茧子才可以采摘)。不知是谁打听到江苏吴江那边的丝厂在高价收购蚕茧,于是不少蚕农就迫不及待地开始采摘茧子。
傍晚时分,十几户人家的茧子已采摘完毕,整装待发。为避免行踪被发现,大家一致决定天黑后坐船从水路出发。匆匆吃了晚饭,大伙就把装有茧子的蛇皮袋扛进了一条水泥挂桨船的舱里。不一会儿,装载着近二十个人和几十袋茧子的船离开河埠头朝江苏吴江方向驶去。连人带茧,船上已显得十分拥挤。船老大谨慎地操纵着船,生怕出事。一路上,在挂桨机“突突突”的轰鸣声中,大家说着家长里短,都盼望着这次的茧子能卖个好价钱。
大约两小时之后,船到达吴江盛泽一家丝厂的码头。叫人失望的是,这里竟没有一条卖茧子的船。原来厂家早已关门停止收购。一番商量之后,大家决定继续寻找买家。于是,我们的船立刻调转船头,马不停蹄地向西进发。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船终于到达震泽一个茧站的码头。只见河边停满了前来卖茧的船只。岸上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大家忙不迭地将一袋袋茧子拖上岸,挤在长长的队伍里,耐心地等候过秤。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挨到了磅秤跟前。验货员随机从袋子里抽取几个茧子,然后用刀割开,一番察验之后,带着既惋惜又有点责备的口吻说:“蚕宝宝还在吐丝呢,你们怎么这样性急?”尽管如此,当得知我们的来路之后,验货员还是将我们的茧子全部收了下来。更叫大家欣喜的是,茧站的收购价还是比本地的略高。
为了结算方便,也为了节省时间,茧站的会计将我们十几户人家的近两万块货款累计在一起交给了我们。在当年,这笔钱绝对是个大数目,所以谁也不肯轻易接手保管。一番你推我让之后,大伙一致决定把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交给我。
此时已过半夜,大伙心满意足地上了船。船离开码头没多久,大部分人的眼皮都撑不住了,纷纷坐在那儿打起瞌睡来,有几个干脆在舱里躺下睡起了安稳觉。尽管我也有睡意,可还是尽力克制住,双手紧握钱袋,一丝也不敢懈怠。
东方快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我们的船也终于到了家。上岸之后,大伙儿迫不及待地围坐在八仙桌边等着分钱。我对着账单,有条不紊地将一笔笔钱分发到了每个人的手里。最后一分不差,我总算松了一口长气。墙上的广播突然响了,原来天已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