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描绘古代江南水乡民风民情的传统画作中，清代咸丰时期嘉兴画家顾梁所作《虹桥画舫图》颇有代表性。《虹桥画舫图》现收藏于嘉兴博物馆，为国家二级文物。它不仅描绘出了乾隆皇帝南巡的热闹场面，也使江南水乡市井小民、地方官吏的百态尽收眼底。它场面恢宏，人物各异，将200多年前浙北一带的民风民俗浓缩于图卷之中。因此，此画历来被称为江南水乡的《清明上河图》。

　　我通过翻阅史料，发现清代初年的皇帝对“下江南”巡视尤感兴趣，主要为康熙帝和乾隆帝。对久居北方的康熙、乾隆来说，如此，既可饱览江南的秀美景色，又可体察民情，考察地方官员，视察水利建设，巩固自己的统治。交通方面，从北京出发，乘船沿运河南下，不仅安全和方便，也最能体现皇家气派。嘉兴的王江泾，为江苏和浙江交界处，运河上的王江泾长虹桥为江苏进入浙江的第一桥，桥边还有一座宏伟的城隍庙，店铺众多，人气极旺，喜欢热闹的皇帝在王江泾休息住宿，也就顺理成章。

　　据清道光《苏州府志》记载，康熙四十二年(1703)二月，康熙帝下江南巡视返京途中，龙舟泊于王江泾，住宿过一晚。“圣驾南巡，二月十一日未刻，驾抵苏州；十三日，驾幸浙江；十九日晚，御舟自浙回，舟泊王江泾；次日丑时过平望。”乾隆帝在位六十年中，曾于乾隆十六年(1751)、二十二年、二十七年、三十年、四十五年、四十九年，六下江南。嘉庆《嘉兴府志·巡典》对其第一次下江南就有如下记载：“乾隆十六年(1751)，自江南苏州吴江县南斗圩大营起，四十里至王江泾，系秀水县界。”作为嘉兴画家的顾梁，应是很了解乾隆帝下江南经过王江泾的这段历史，因此方能画出这幅《虹桥画舫图》。

　　《虹桥画舫图》名曰“虹桥”，但所画地点明显就是长虹桥。据我查寻资料，叫“虹桥”的地方，除嘉兴王江泾外，其他还有上海、温州、湖南凤凰、广东等地，但其他地方的“虹桥”明显和乾隆帝下江南的史实不合。何况，作者顾梁是嘉兴人(据考证，极有可能为王江泾南汇、荷花一带的人)，一般不会去画嘉兴以外的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的长虹桥，为东西向的三孔石拱桥，此画的“虹桥”也为三孔石桥。长虹桥边的城隍庙有棵千年银杏树，画中桥边庙前也恰恰有棵银杏树。细观此画，画的左上方，题为“虹桥画舫图”；画作时间署着“咸丰丙辰亥日”，也就是作于清咸丰六年(1856)某一个亥日。也有文章指出这个时间落款是“夏日”，但我对此画仔细审视，从文字笔画走势来看，还是“亥日”最妥。作者落款为“嘉兴顾梁画”，还钤印其两枚印章。

　　《虹桥画舫图》通过描绘乾隆下江南，展示出王江泾运河上船只鳞次栉比、周边百姓祥和的生活场景。我大致数了一下，画中，船上及岸边的人物多达650余人，神态各异。画里有皇帝出巡的隆重，百姓围观的热闹，还有岸边做买卖的喧嚣，休憩者的安逸……图中所绘龙船、官船和民船、戏船等，共有30多艘，似乎集江南水乡船只之大成。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图左的皇家龙舟。龙舟罗伞高悬，巾幡飘扬，后甲板有五名船工，其中四名船工奋力地用竹篙拼命撑船。从撑篙的用力角度来看，龙舟开行的方向应是往南。龙舟后的河面上，各类船只挤挤挨挨；龙舟后的甲板上，站立着八名身穿官服、头戴官帽的官员，还有舱顶的三名官员，他们有可能是担负保护皇帝职责的官员，正在密切关注着龙舟后的动静。观看皇帝出巡乃是画作的主题。我粗略数了一下，在桥上，朝北观看龙舟过后热闹场景者有107人，朝南观看龙舟者有20余人。观者中，有普通百姓、士绅、官员，有站着的，有趴在桥栏上的，还有抱着孩子观看的。岸边则人头攒动，有110余人驻足观看。庙墙边，17个百姓趴在墙上观看，13人在河边房子里朝外看。有四个小孩干脆爬上城隍庙的银杏树，饶有兴味地观望难得一见的皇帝出巡。河中的画舫船、丝网船、货船、渔船、渡船等种类繁多，好似将嘉兴所有类型的船只博览于此，让人眼花缭乱。图中的丝网船工拼命摇船，显然想给其他船只让路。图右的官船，高插“钦点翰林院”“候补分府”的标识，正在等待民船让路使其通行。画舫中的戏班子正在演戏，从人物的扮相上看，可能在演昆曲。还有许多岸上和船上的人，兴趣盎然地观赏着画舫中的戏剧。岸边还有许多小贩在兜售小吃，售者和买者栩栩如生。或许即使乾隆皇帝，也要为当地的美食所吸引。在王江泾一带，至今还流传着香气扑鼻的油馓子和乾隆皇帝之间存在关联的传说。

　　原本以为，《虹桥画舫图》可与《清明上河图》相媲美，顾梁一定是个知名画家。可遗憾的是，以前对顾梁的生平介绍，总是“生平事迹不详”。那么，顾梁到底何许人也？我查阅了历代《嘉兴府志》《嘉兴县志》《秀水县志》，还查阅了《嘉兴市志(1997年版)》《嘉兴历代人物考略(傅逅勒编著)》等，均未发现“顾梁”的名字。嘉兴图书馆古籍部的老师告诉我，顾姓是平湖的大姓，在平湖的志书中说不定会有发现。我又查阅了清光绪《平湖县志》及民国《平湖县续志》等，还是一无所获。我的高中老同学、嘉兴女作家赵青得知我的烦恼，帮助我和傅逅勒先生联系，傅逅勒先生为我提供了继续查找的路径。我又查阅了《嘉秀近代画人搜铨(倪禹功著)》《寒松阁谈艺琐录(清·张鸣珂著)》《艺林悼友录(清·郭容光撰)》《鸳湖求旧录(清·朱福清撰)》，还将清光绪《清画家诗史》三册看了个遍，可惜所收录的1983名画家中，依然没有顾梁的名字。我又直接和对嘉兴名人有深入研究的傅逅勒先生联系。傅先生告诉我，他也查找过许多资料，对顾梁的介绍仅限于：嘉善籍，秀水人，生年不详，死于1860年的庚申乱难。顾梁应生活在王江泾南汇、荷花一带，后去了嘉善。他说，当时，嘉兴一带的民间，出色的画家很多，顾梁可能没被列入知名画家中，估计死时年纪50多岁。我又查阅了《嘉善县志》(清光绪江峰青编修)第二十卷，在“忠义”一节中找到了“顾梁”的名字，印证了傅先生所说，顾梁死于清咸丰十年(1860)清军与太平军激战的庚申乱难中。既然放之清光绪《嘉善县志》“忠义”节中，顾梁极有可能为太平军所杀。

　　改革开放以来，这幅嘉兴的“清明上河图”被制作成各种旅游商品、工艺品，赠送给来访的贵客。2009年，嘉兴市和日本富士市缔结友好城市20周年时，嘉兴市政府将《虹桥画舫图》丝绸仿品作为礼物赠送给富士市。由此可见，《虹桥画舫图》已成为嘉兴一件弥足珍贵的艺术佳作。

　　图为顾梁作于清咸丰六年(1856)的《虹桥画舫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