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文章，是作家思想感情的自然流露，他不堆砌，读的时候不觉得是在读文章，而是在读一个生命。 ——摘自林清玄《生命的化妆》
“三流的文章是文字的化妆，二流的文章是精神的化妆，一流的文章是生命的化妆。”数年前，缘于这句话而记住了林清玄。然后，买他的书，读他的作品，《在云上》《心的菩提》《人生最美是清欢》……元旦，书店购得《散文精读·林清玄》，置于案头，日读三五篇，甚是喜欢。
1月23日傍晚，从朋友圈获知林清玄去世的消息，不禁为无常的生命喟叹了良久。继而捧起大师的书，一直读，读至深夜，读至尾页。复回目录，重拾几天来一路采撷的芬芳，情依依，心依依。
《散文精读·林清玄》分为“抒情”“人物”“感悟”和“小品”四辑，选录了林清玄创作生涯各时期的代表作品50多篇。林清玄的文字清丽隽永，看似柔软，却力量深厚，向我们展示了华语世界中一位心灵疗愈大师的胸怀与智慧。我想，这就是一流的文章——“生命的化妆”。
夜色苍茫，几颗星子闪烁着点点微光，一轮明月高悬在天幕上，那么皎洁，像一瓣白莲花似的。于是，再次潜心到《温一壶月光下酒》之中：最喜欢“一个人独斟自酌，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喝淡酒时读清照词，喝甜酒时诵柳永调，喝烈酒时唱“大江东去浪淘尽”，喝苦酒时歌“春花秋月何时了”……就这样，我甘愿让自己的心绪漫随着林清玄的一字一句，溶化在月光里，因温情脉脉而温润饱满，而低吟浅唱。
有人说：“我们读林清玄的散文，时时会感到那一份似乎不能具体加以触摸的妩媚多姿的激情。”深以为然，这是一份深入骨髓的激情，更是一份焕发生命的激情。《惜福》《幸福的开关》《妈妈的声音》《一千支银针》《家家有明月清风》……“抒情”专辑中的每一篇，我们都可以窥见这份“激情”。林清玄的高明之处，就是善于把握自己的激情，收放自如又内敛通达，使之纯化和晶体化——“他能将如火如荼的激情化为透明的洁白的瀑布那样，瀑布和溪流没有高潮，它们的高潮即是它们整体的景观”。
冬是寒冷萧瑟的，然而《好雪片片》中的冬是温暖美丽的：“我们生活中的好雪，明净之雪也是如此，在某时某地当下即见，美丽的落下，落下的雪花不见了，但灌溉了我们的心田。”确实，好雪滋润大地，真善美滋润心田。文中，流浪汉老人的境遇虽是不堪的，却自始至终保持了一种可贵的善良本性——执著地为他人送去一片温暖。《送一轮明月给他》中，一位禅师用自己的宽容打动并感化小偷的心，就像明月照亮了小偷心中黑暗的角落，使他改邪归正。作者说：“我们时时保有善良、宽容、明朗的心性，不要说送一轮明月，同时送出许多明月都是可能的。因为明月不是相送，而是一种相映，能映照出互相的光明。”还有《木鱼馄饨》《林妈妈水饺》等“人物”专辑篇，都让我们看到了“你心柔软，却有力量”——我们付出的爱如涓涓溪流，可以扩展而深入到一切的生命之中。我总是被这样一个个温情的故事所打动，祈愿自己也能学会点一盏心灯，在照亮自己的同时也力所能及地给别人送去温暖和希望。
林清玄的散文既有哲学的意味，又有“禅”之味。“感悟”专辑中，《柔软心》“有着包容的见地，它超越一切、包容一切”，柔软心“是莲花，因慈悲为水、智慧做泥而开放”。《谦卑心》“宛如野草小花的心，不取笑外面的世界，也不在意世界的嘲讽”。谦卑就是要“把众生当成自己的父母，从心底生起自然的尊崇与敬爱”。百读不厌的是《季节十二帖》，林清玄以一位禅者的目光和万物交融，用巧妙的构思、细致的观察和丰富的想象写活了四季的生命律动——一月大寒、二月立春、三月惊蛰……一切人、物或事，一一呈现在十二个月里，透着情感之真，透着生命之美。我又在《在细微的爱里》《珍惜一枝稻草》，还在袅袅的《梅香》中《走向生命的大美》：“惟有清明的心，才体验到什么是真实的美。惟有不断的觉悟，才能体验到什么是真实的深刻、广大、雄浑。也惟有无上正觉的人，才能迈向生命的大美、至美、完美。”浸润在这样的文字中，浮躁的心灵得到了洗礼，纷繁的思绪得到了清理，慢慢地回味，渐渐地收复岁月静好。
林清玄是参禅大师，亦是大彻之人。他的“小品”专辑篇，是以积极的“入世”态度来关注现代人生活中的时弊现象，并伴之人文的关怀和思考。《求好》中，针对摆阔、奢靡和高消费之陋习，他提出个人和社会都需要求好的精神，才能追求生活的品质。《独乐与独醒》中，他用水来比喻四种朋友：“河流型”“池塘型”“波浪型”和“大海型”。可惜当下人已经难以觅到“大海型”的真朋友了。为此，独乐与独醒成为自我救赎的方式：一个人独处时，因心灵与生命的充实而“独乐”；一个人群处时，不因众乐所迷惑而“独醒”。《生命的化妆》尤为深刻，林清玄认为“改变表相最好的方法，不是在表相上下功夫，一定要从内在里改革”。也就是生命应该表里如一，灵魂应该纯净无暇，做人应该诚实善良。还有《知识》《百年与十分钟》《好的小孩教不坏》等小品文，都能给你的生命注入一些珍贵的“酵素”。面对种种时弊，林清玄不是剑拔弩张式地横加贬抑，而是行云流水般地委婉道来，不经意间你会感觉有股潺潺细流淌过心田，留下一片洞明，一曲梵乐，一瓣心香……
手捧《散文精读·林清玄》，就是在读一个鲜活的生命，可感可触可亲可爱，如诗如画如歌如吟，有人心的博大，有人性的芬芳，有人间的温情，有人生的启悟，有人世的美好……感谢林清玄“集箴言、寓言为一体，禅的机锋和日常生命体悟为一体”，书写了一篇篇“生命的化妆”，让我们学会以清净心看世界，以欢喜心过生活，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
可叹，斯人已去；幸哉，作品长存。大师，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