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世存
《时间之书》 徐晗溪 摄
2016年11月30日,“中国“二十四节气”正式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已有几千年历史的二十四节气,包含了人们对四季变化转换规律的总结,是祖先留下的宝贵遗产。恰逢二十四节气申非遗成功之时,学者余世存最新力作《时间之书:余世存说二十四节气》顺势推出,解读中国人千百年来证实的存在与时间。
该书一经出版,便引起多方关注,在各大书店和网站畅销榜都名列前茅,并且得到不少权威媒体与书评人推荐,被誉为“第一部全面解读二十四节气的国民读本”,成为2017年年初最畅销的文化类图书之一。3月1日,海南日报记者连线采访余世存,与读者一起在“节气”中走过四季光阴,品味时间之美,解读这部中国版的“时间简史”。
“这是我最好看的一本书”
余世存的名字在中国文化界并不陌生,他被称为“当代中国最富有思想冲击力、最具有历史使命感和知识分子气质的思想者之一”,他是诗人、思想家、学者、自由作家,做过中学教师、报社编辑、官员、志愿者,不过,人们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对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良知近乎偏执的坚守。
《时间之书》并非应景之作,“我确实也很巧,我写了一年的二十四节气的书,快出版的时候,申遗成功。”当初,余世存应《国家人文历史》杂志之约开了一个专栏,前后写了整整一年。
这本书带着明显的中国传统文人的审美风格,既不学院派,又不过于通俗,既有作者对《易经》等中国哲学的思考,又有对现代性的反思与追问,还夹杂了许多文化典故与中外诗歌作品。
“这是我最好看的一本书。”余世存的这句笑称,一语双关,不仅仅意味着这本书内容可读,还指这是一本颜值很高的图书。著名设计师王志弘亲自操刀设计,画家老树的24幅节气美图更是为本书添色不少,令读者手不释卷,百看不厌。
“中国‘二十四节气’申遗成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但跟其他大多数中国的非遗文化如昆曲、京剧、宣纸制作技艺、珠算、剪纸等有所不同,节气是关于时间的文化。”在余世存看来,二十四节气是活的,它是一个节气世界,让人重新建立起与天地、大自然的联系。
余世存是湖北随州人,小时候,父亲让他知道了中国农民对节气非常重视。那时每到春夏之交,他父亲经常会串门,回家后高兴地告诉他母亲:问清楚节气了,惊蛰、谷雨、清明、芒种……“父亲常常会说,早一天晚一天都会影响种子成长,影响整年收成。”
农民对农作物的记忆竟如数学般准确,乡里人在播种这样的“大作”上,都分外虔诚、严肃,这给了余世存对节气与农耕文化关系的最早印象。后来,他又看过一个英国人对江南农业的报告,论证了中国精耕细作的小农经济产出是欧洲的几倍,更让他明白这种天地间的交互作用很微妙。
他开玩笑地说,他写二十四节气就是在写中国的“时间简史”、“存在与时间”和古典中国人雕刻过的时光。“我们对于节气的感受就是:只有经过霜打的萝卜才好吃,没有霜打过的萝卜,不甜。我们湖北的特产泡泡青,不仅要经过霜打,还要经过下雪,才好吃。”
二十节气对现代人仍有意义
在《时间之书》出版之前,余世存还写了一本与《易经》有关的书《大时间:重新发现易经》。在他看来,易经把时间分得更细,分成了六十四种类型,每一种类型,都有对置身其中的人有规定,而《时间之书》就是借鉴了这个传统。
“你可以说在介绍二十四节气的文字中,我的书第一次把节气时间跟人的使命、人格成就相连;但把自然时间与人文生活相联系,我并不是第一个。你如看易经一类的书,就知道这种联系早就有了。”在余世存看来,传统社会中,人们对天地时空的感受是很细腻的。遗憾的是,大多数中国人不仅日用而不知,而且很多人也淡忘了节气之于文明的本体意义。
他认为,现代人的生活节奏太快,太理性,年复一年地规划、计算自己的生活目标,这是被现代都市生活理性绑架了。节气时间可以提醒现代人注意生活节奏的一张一驰,注意生活尤其是人生不仅需要理性,也需要情感,需要宣泄和抒怀。
“你看传统中国,每到节气,都有诗人、官员、商人、士绅、乡贤感兴抒情,写了无数的诗篇。”在他看来,节气时间也是个人独立地面对天地自然的时候,“所以我在大雪节气里题目是‘君子以寒江独钓’。”
每一个节气,余世存都赋予它人文精神:暑,君子以正位凝命;大暑,君子以劳民劝相;立秋,君子以作事谋始;处暑,君子以慎辨物居方;白露,君子以常习德教……立春节气是“天下雷行而育万物”,这是提醒人们春天是生发的季节,植物、动物都生发繁荣的时候,这个时候是不能伤春的。所以接下来的雨水节气是“君子以思患预防”,既说明君子应该注意不干预自然界的生发,也应该注意周围是否因为雨水不够而难以生。
说到这里,余世存还讲了一个没写进书的故事:咸丰皇帝的才智一般,比不上兄弟恭亲王,但他让父亲看重立为太子就是因为他的老师教了他几招,其中一招就是,跟众王子一起打猎时他一箭未放,父亲问他,他回答说,“此方春,鸟兽孳育,不忍伤生以干天和。”据说他的父亲道光皇帝称道他,“此真帝者之言!”
“从这个故事说明,人在春天开始也要生发,但要注意有所约束,不能因为自己要发展而毁灭了他者。”余世存认为,现在总是强调二十四节气描述的是农耕文化,只与农业有关,是一种误解。
在海南,会有不一样的时间感受
二十四节气在中国的历史中也是处于不断地调整当中。惊蛰原来叫“起蛰”,汉代之后,由雨水的前面调到了后面;在商代只有四个,到周代就变成了“四时八节”,春秋战国时变成了二十四节气,汉代确立。“无论是士大夫还是底层人民,都在对二十四节气与天人关系进行不断地验证和强化,于是它就变成了生活工具书和参照系,所以,它就不仅仅与农耕有关系。”
“过去的中医和士大夫们,其实都在节气里获得了很多东西。他们可以从节气的时光里,提升自己,改变生活方式。人是时间和空间的产物。在不同的时间和空间中,人的反应是不一样的。”
在他看来,人们理解了节气时间,就能在自己的生活中建立起坚实的基础,而不受制于各种时事时间、圈子时间、技术时间。在人们的时间意识中,只有我们每个人的生物钟立足的节气时间等自然时间才是最坚实的,也最有意义的。
前几年余世存在大理生活过一段,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极远古的时间和极僻远的空间有着微妙的联系。“诸子百家那里的文化,在偏远的农村有着生动的存在。我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在天地之间了,一种大的时空之间。在乡村,在空间的边缘,我们的时间会被唤起。而在都市,也并非占有了空间,它是一个时间的前沿地带,反而容易把时间丢了。”
“如果丢了时间,我们可以在乡村重新把时间找回来。”在余世存看来,海南与云南有许多类似之处,离自然更近,更适合人类居住,更能找寻回对时间的细腻感触。“我早就听说海南有许多保存很好的传统村落,如果在海南乡村生活一段,也许人们对时间的理解,会更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