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风
在我的童年,七八月份是“双抢”。为了争分夺秒地“抢收抢种”,小村人起早摸黑地奋战在田间地头。于是,各家各户的一日三餐都是村食堂提供的。父亲是会计,点出工计工分,知青叔叔是代课老师,放了暑假,他俩比较空闲,就担起了起食堂“烧饭头”的工作。
早晚为稀粥,中午是饭菜。食堂里挂着一块黑板,每家订了几斤稀饭,几斤米饭,几碗菜,都在上面。稀粥盛在缸钵,中饭放在米淘箩。每家都会提前将容器放在食堂的长木板上。待到用餐时间,只需到食堂提取就可以了。
起先,食堂办在雪娥阿姨的家里。雪娥二十出头,早年失去了母亲,和老父亲相依为命。家有三间堂屋,很是宽敞。那老虎灶就搭在东北角里。那些日子,平时有些冷清的雪娥家变得格外热闹,父女俩也总是挂着笑容。
后来,小村在河滩边造了一排公家房子,用来养蚕或者囤积稻谷。靠东边有两个小间,专为食堂所用。一模一样的老虎灶,烧的还是谷糠。那谷糠堆了半间屋子,用几块木板挡着,防止塌陷下来。
烧火的时候,簸箕把谷糠一次次地搬运到灶口,仅留一点儿空隙。很佩服知青叔叔,每当饭菜烧熟的时候,那些灶口的谷糠也全部落进了灶肚子。
老虎灶上是两口特大铁锅,早晚煮粥,中午一个煮饭,一个煮菜。做菜时,父亲总是握着那把很大的锅铲翻炒,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都鼓了起来。屋子里热气腾腾,父亲全身汗津津的,每翻炒几下,就用脖子上的毛巾擦汗。当时的菜肴极其简单,几乎都是豆腐汤、冬瓜汤、炒南瓜或者豆干丝之类的。
食堂也提供茶水。进门右手边,摆着一口大水缸。每天早上将稀饭分配到各家的缸钵后,食堂就开始煮水。缸里洒了些红茶叶,用沸水冲得满满的。哪家需要,就提了茶壶来灌。当时还没有承包到户,劳作是集体行动,基本都在一个集中的区域里。比如,今天收割小河南岸荡田里的水稻,明天插播小河西岸边的秧苗,如此等等。上午的九点和下午四点左右,知青叔叔就会拎两桶茶水送到劳作的田地边。“喝茶水啦!歇会工吧!”知青叔叔选在一处树荫下,朝着田板地大声吆喝着。常常话音未落,几个小青年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接着,陆陆续续地,男的,女的,年老的,年轻的,都来了。揭下草帽扇个凉,喝个茶或吸口烟,再说笑片刻,精神劲儿就又上来了,然后继续下地干活。
五点半光景,老虎灶又冒出了青烟。火红的灶口映红了知青叔叔的脸,大半个小时后,稀饭便煮好了。再等上刻把钟,知青叔叔就拿着缸钵开始吆喝——“阿五家三斤、阿仙家四斤、阿毛家三斤半……”父亲便拿着大锅勺,按照提示一家一家地按量分配。当时的我怎么也不明白,这些缸钵并没有写名字,知青叔叔怎么晓得是哪家的呢?
“双抢”时节,也有开夜工的日子。那时候,食堂也会煮上一大锅粥来犒劳干活的人。当然,这些粮食是公家出的。后来,村里实行了承包到户责任制,食堂也就关闭了。如今,食堂的两间屋子还在河滩边上,只是老虎灶已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