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西塘。
南栖江南文化主题会所(以下简称“南栖”)藏在西塘深处。像大多数西塘民宿一样，在一个不起眼的转入，沿着连廊跨过三四进院落，来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天井庭院。天井虽小，一眼即是江南。民宿主人金鸿杰在天井里种了许多兰花，一个小水池，池旁斜插一株百年黄杨。天井的三面是客房，以廿四节气取名；另一面的大房也曾计划做房间，但最后金鸿杰执意辟出来作了一间古意浓重的茶室，兼作游客接待。
2014年，金鸿杰和朋友合伙盘下来这个院子，加上修理重装一共花了180多万元。房子是西塘原住民的祖屋，大的格局没变过，但装修和设计却花了重金。现在，南栖在整个西塘来看属于中高档民宿，标价380~680元/夜。民宿经营一年多时间，已经开始盈利了。
应该说，金鸿杰几乎是踩在了西塘“民宿潮”的尾巴上当上民宿主人的。来自西塘客栈业协会的数据显示，2011年该协会成立之初，西塘景区内的客栈大约是140家。一年后变成了300多家；目前是532家，其中超过九成都是民宿。加上西塘景区外围的住宿业主体，携程网上显示的“西塘民宿”主体近1500家。浙江西塘旅游文化发展公司副总经理怀红霞认为，目前这个状态，西塘民宿已几近饱和。
但这只是在西塘，在嘉兴的其他地方，民宿似乎才刚刚起步，方兴未艾。在桐乡、在平湖、在海盐，当地旅游主管部门都正在挑选合适的地点，规划建设一批特色民宿，比如乍浦渔村以及海盐的五味村民宿。民宿成为一个“蠢蠢欲动”的投资新产业。
海宁计划在盐官度假区民宿和丁桥镇新仓村、黄湾镇尖山村以及黄湾镇钱江村冷冰坞规划建设一批民宿点。由开元集团投资的盐官度假民宿装修已近尾声，记者现场探访发现，与其说这是盐官民宿，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座特色文化主题酒店，只是形式上保留了江南民居的建筑特点而已。一言以蔽之，它有民居的外表也有小资的内心。而这，或许也正是如今民宿经营的一个共识：形式与内容同样重要！形式感带来的仪式感，最后产出一个叫做“档次”的住宿体验。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民宿？今年1月1日实施的《浙江省旅游条例》给出了民宿的官方概念：“利用城乡居民自有住宅开办接待旅游者住宿的旅游经营者。”该《条例》还创造性地将民宿列入地方性法规的范畴，提出：“鼓励城乡居民利用自有住宅或者其他条件兴办民宿和农家乐。”尽管如此，从业内人士到旅游行业主管部门都不能确切地说出：到底民宿和农家乐有何本质区别？
嘉兴共有多少间民宿？目前尚无官方统计数据。市旅委一名负责人介绍说，从形态来看，嘉兴民宿以西塘、乌镇为代表的江南水乡古镇类为主。虽然海宁、海盐、平湖等地也有山村民宿或渔家民宿，但体量不大，尚不成气候。从游客需求来看，民宿往往依托优美环境，能够满足游客对隐秘性的需求，提供管家式服务，经营上形成了跟踪式服务的特点，这正是民宿的魅力所在。乌镇工作人员介绍说，团队客人倾向于住在景区酒店，而散客则多散居于民宿点。
从民宿的发展背景来看，“美丽乡村”项目适时为农村基础设施建设打下牢固基础，相当于为民宿发展“打桩”；景区环境的改善以及核心景区的带动为民宿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客源。从大环境来说，城市休闲游的兴起和人们不断提高的旅游消费层次是民宿发展的丰厚土壤。据测算，嘉兴市民的年平均出游已经接近3次。
好日子？坏日子？
2015年，西塘景区游客接待量接近700万人次。景区内仅有一家20多个房间的酒店。这就意味着，大量游客在感受过“夜江南”的迷人后转身进入西塘深处的民宿中。这是否意味着西塘民宿主人的日子真的很好过？
即使傍着西塘这棵“大树”，并不是所有民宿主人都能悠哉度日。金鸿杰说：“最近有在谈合作，想把边上另外一家民宿盘下来，开一家水准更高的客栈。”这意味着，在西塘民宿内部仍然在上演着“鱼吃虾”的老戏，只是这场兼并较为温吞。西塘客栈业协会一名工作人员说，2011年后西塘民宿飞速发展期内，周边大舜的纽扣厂老板、铁厂老板等一些产业资本都来西塘投资开民宿。民宿总量一路冲高回落，目前几近饱和。从经营形式上来说，那些仍然指望在景区里拉人住店的“老人民宿”，面临着更大的经营压力。
那么“金鸿杰们”的成功之处在哪里？金鸿杰反问记者：“你觉得我的民宿最值钱的是什么？”他自问自答：“第一是民宿主人，第二是我的天井。我早上7点起床，把客人接进来，还要认真送出去，亲力亲为；闲着就守在茶室里，跟客人喝茶，天南海北地攀谈；晚上12点左右客人从酒吧回来，安顿他们好以后我才休息。民宿主人是民宿的灵魂。”那么天井呢？他说：“我的‘南栖’为什么能卖680元/晚？如果没有装点好这个天井，没有弄好这个茶室，可能也就卖180元/晚。”这两天，他为了那株百年黄杨第四次折腾他的小天井。对南栖而言，主人和天井养成了它的气质。
有了独特的气质不是守在深巷中就能客源滚滚。“互联网+”成了民宿主人日子好不好过的重要分水岭。南栖现在是携程网的彩金民宿。“彩金”是携程网授予优秀供应商的最高荣誉。今年，“南栖”的客人中有九成以上来自网络。他说：“虽然现在有很多回头客，但网上哪怕只有一个差评，订单马上就下来了。”“互联网+”、回头客和口碑传播是民宿成功的重要渠道。一些“背包客”创办的民宿则依靠朋友圈的帮忙聚拢了一批小众游客，并通过小众游客的传播吸收客源。
从西塘民宿业发展脉络来看，西塘客栈业协会相关负责人认为，诸如“风雅颂”等一批外来高端民宿的入驻，整体“拔高”了西塘民宿的水平。高端民宿的经营理念正持续洗礼着这座“生活中的千年古镇”中的土著民宿老板。可是说到底，养活民宿最根本的血脉还是丰厚的旅游资源。西塘如是，乌镇如是，盐官如是。大名鼎鼎的“裸心谷”依托的也仍然是茫茫莫干山。
模式之辨
在嘉兴，因为不同的资本背景，民宿经营自然诞生了多种模式：乌镇是集群化模式，西塘是散户式模式，建设中的芦席汇民宿是介于两者中间的租户式模式。是否还有第四种模式？
乌镇民宿共有70多栋，客房450多间；出租率长年保持在80%~90%，平时需提前3天预订，节假日则需提前15天。乌镇民宿因位置、房间户型和面积大小，标价在280~880元/间·晚。较真来说，乌镇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才是乌镇民宿的“大房东”。景区民宿高效运转的背后是旅游公司的“打包管理”。房间预订统一通过客房中心；公司确定民宿硬装，部分个性化软装由聘任的小房东打点，但仍需要得到公司确认首肯；公司确定民宿卫生标准，巡视员每天检视打分；床单、日化品等用品由公司大房务统一采购、更换。民宿点共享一份公共菜单，所有食材由“中央仓库”集中配送，但也鼓励小房东自荐一两样拿手菜。
乌镇民宿的“小房东”们是这样一个群体：本地人为主，夫妻档，中年以上。乌镇一名工作人员说，这是由公司招聘民宿主人的标准决定的。公司对应聘房东进行政审，打听其脾气和人品，做家常菜的手艺如何。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塑造“乌镇人家”的整体形象。乌镇一名负责人称：“客人住民宿希望有枕水人家的体验。所以，民宿就是要为客人提供亲情化服务，让游客有一种‘来我家做客’的人情温暖。”作为世界互联网大会的永久会址，乌镇成为“世界的小镇”。乌镇房东们也在开始学习如何泡咖啡、鸡蛋单双面怎么煎、行李如何寄存、简单的接待会话如何进行……
而散户型的西塘模式更像山间翠竹，得市场之气自发生长，兀自成林。西塘民宿有三种类型：第一种是由本地人经营和坚守的民宿，会跟游客讲西塘故事，会玩点“互联网+”的一般出租率都还不错。由外来投资者经营的民宿又分两种情况：其一是连锁民宿，采取现代精细化管理，房间数在10~20间。其二是那些“背包客”们创办的民宿，经营较为散漫。据西塘客栈业协会的估算，西塘民宿平均出租率在平时也维持在八成以上。房价方面，西塘一处中档民宿的标价在380~680元/间·晚。当然，也有住宿条件相对简单的“初阶民宿”房价在120~180元/间·晚。
怀红霞认为：“乌镇民宿模式实则是古镇宾馆群落的概念，统一管理的好处显而易见；其弊端是缺少个性化服务。西塘是‘百姓民宿’类型虽然丰富，但服务水平参差不齐也是一个问题。”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2015年，西塘客栈业协会发起了民宿“花级”评选，就像酒店星级评定一样，西塘民宿中诞生了首批“五花民宿”、“四花民宿”和“三花民宿”……
在嘉兴市区，正在紧锣密鼓推进的芦席汇历史街区保护性开发，也将规划建设一批具有江南民宿风格的住宿业态，总数约有200个房间。想成为未来芦席汇的“房东”则需要一纸租约。区别于乌镇的“自营”以及西塘的“散养”，这或许是第三条路。
在海盐县文溪坞村，由秦山街道出资建设的8栋民宿已经完工。目前空置的原因据说就是尚未确定民宿的经营模式。海盐县在规划“五味村”旅游发展中，计划在文溪坞、紫金山、南北湖北木山一带发展一批民宿业态。可是采取什么模式来经营民宿，却仍悬而未决。
对于民宿本身来说，目前省内正在力推的“特色文化主题饭店”或许是民宿的“进阶式”。申报要求是“开业一年以上、合法经营且拥有15个以上房间”。特色文化主题饭店要求“软硬兼顾”尤其要“看气质”，这或许就是一个不低的门槛。
“风中的民宿”
也许民宿业的春天还很长，但春寒无处不在。
最大的风险点也许也是机遇点。《浙江省旅游条例》第三十一条这样写道：“利用城乡居民自有住宅开办接待旅游者住宿的民宿，具备相应条件，公安及其消防机构、卫生计生、食品药品监督、环境保护等有关部门应当发放相关的经营许可。民宿的范围和条件，由省人民政府根据有利于民宿发展的原则和法律、法规、规章的规定另行制定。”民居改建而成的民宿目前仍处监管“相对真空地带”。政策的预期以及不确定性增加了投资民宿、民宿经营的隐形风险。
缺乏统一规划、同质化竞争、从业人员素质不高、安全隐患……从监管角度看来，这一切应该管起来，可是怎么管？由谁来管？民宿的治理结构仍未明确。
从小处着眼，摆在“南栖”主人面前的现实问题是：“南栖”的名头响了，但是“南栖”商标却被人抢注了。这是他作为个体户的无奈和后知后觉的悔悟。金鸿杰说：“我查了一下，‘吴越南栖’四个字还可以注册成我们的商标，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