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火让东南半镇化为灰烬
一个支部将燎原星火次第点亮
【亲历者口述】
沈如淙(男,1920年生,现居南湖区建设街道南湖社区)
“黑暗岁月中,我找到了‘光明’”
1937年,日军打进嘉兴的时候,我刚在浙江省立第二中学读了两个月的书。嘉兴沦陷后,校长张印通率领部分师生往后方迁移,我也失去了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做个乡村小学教师的梦想就此破灭。回到新塍镇东里仁乡沙家浜村,我并没有安下心来务农。尤其是在听闻日军在嘉兴县城和新塍的各种残暴行为后,更是与其他几名辍学青年常常聚在一起,讨论时势、寻找出路。1938年5月和9月,我先后两次参加新塍当地的抗日团体,但两次都无疾而终,直到浙江省战时政治工作队第二大队的到来,我才算找到了“光明”。后来我成了省政工队二大队的义务队员。这时的我,一边在沙家浜小学教书,一边参加抗日救亡宣传活动。1940年4月,我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其中一员。我也算真正找到了人生之路、进步之门。从此,无论是在抗日战争时期还是解放战争时期,以及后来的新中国建设过程中,党始终如一盏明灯,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
高哲雄(男,1931年生,现居秀洲区新塍镇镇区)
“日军报复,大半个镇被烧光了”
1938年农历五月十三,300多名日军杀进新塍的时候,我才8岁。我只记得那一天外面很是混乱,还不断有枪声从远处传来。家里除父亲、母亲和我外,还有两个舅舅。大家都很慌,不知外面情况怎样。后来看到不断有人从东南面逃来,父亲决定还是出去避一避。于是一家人拿了几床被子就往北边乡下跑。跑到半路,回头一看发现镇子已被大火包围,还有哭喊声、爆炸声远远传来,更多的人往我们这个方向跑来。顾不上其他,父亲连忙带着我们继续跑,直到跑到乡下亲戚家里,才暂时安顿下来。在乡下待了好几个月,一家人才又回到镇里,可这时家里的房子也烧光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就在那场大火里,新塍东南半个镇都被日军烧毁了。镇上历经千年的梁代古刹能仁寺也全部化为灰烬。
“紫藤花落点苍台,古寺钟声隐隐来,应是红尘飞不到,一泓流水隔蓬莱。”这是新塍人黄加白描写家乡名胜能仁寺和小蓬莱的诗句。令人惋惜的是,因为77年前那场两天两夜的大火,诗中的美景早已不复存在。
“1938年农历五月十三,日军给新塍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现年84岁的高哲雄曾在2007年参与抗战时期新塍镇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情况的相关调查。在与镇里老人们的座谈中,他对那一天的情景有了更清晰的了解,也感受到更深的苦与恨。因为在那场两天两夜的大火中,不仅他没有了家,还有3000多人流离失所,更有一些乡亲痛失最亲的人。
1938年农历五月十二,为侦查抗日游击队在新塍的活动情况,日军指派的一名密探扮作化缘和尚,悄悄从嘉兴潜入新塍。因形迹可疑,游击队将其扣押审讯并随后斩首示众。
得知这一情况,大为恼火的日军第二天一早派出300多人从嘉兴来到新塍,分东南、正南、西南三路同时进攻新塍镇区。以正南一路为主力,日军穿过天仙桥进入能仁寺,看见金刚殿内有军衣晾晒,确信游击队在此驻扎,随即用硫黄枪射击大殿及周围殿宇。顿时,金刚殿、钟鼓楼、小蓬莱等大片砖木结构房屋被烈火吞没。历经千年的梁代古刹就此化为灰烬,寺街焚毁过半。
与此同时,东南一路日军自嘉濮公路越虹桥冲入东北大街,西南一路日军自三元桥冲入南汇头沿河一带。“东南一路日军在东北大街遭到伏击,与我游击队展开巷战,当场击毙两名日军,并打伤数名日军。”新塍镇志办钱宝云曾结合多种资料对这段历史进行过研究。
东南一路伤亡的消息彻底激怒日军。为泄愤、报复,三路日军在汇合后随即将硫黄等易燃品喷于商店、住户大门上并以火枪引燃。“当时的新塍,东南半镇港南从轮船码头到朱家桥、港北从日晖桥到问松桥,黑烟滚滚、大火熊熊,哭声四起、喊声震天,就算在很远的乡下都可以听见爆炸的轰隆声,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高哲雄表示。
2007年6月由新塍镇政府调研小组发布的一份《抗日战争时期“五·一三大火”专题调查》记录着这场大火给该镇带来的伤害:在财产损失方面,能仁寺、小蓬莱70多间房屋毁于一旦,全镇329户被烧,烧毁房屋1373家,3000多人无家可归,新塍东半镇作为当时最为繁荣的商业区被付之一炬;在人员伤亡方面,两人被烧死、一人被杀害,郎中埭产妇顾某分娩才7天就遭此大火,无奈之下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拖着6岁儿子去后门浅河滩避火,却被熊熊大火逼至河中,母子三人活活溺死。
“日军在新塍放的这把火,让全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未能恢复元气。遭难而幸存的新塍百姓只能建陋屋或草舍居住,而商家则只能设摊营生。”钱宝云表示。因为这场大火带来的深重灾难,“五月十三日”也成为新塍镇的“镇难日”。
在放火烧毁大半个镇区、不间断制造各种惨案后,日军还从空中袭扰,狂轰滥炸对付手无寸铁的新塍人民。“在我的记忆中,新塍曾多次被炸弹袭击,尤其惨烈的是一次炸到一间私塾。私塾老师和他怀孕的妻子及八九名学生当场被炸死。”沈如淙回忆说。辍学回家后的他并没有安下心来务农,而是与几个志同道合的青年,常聚在一起寻找抗日救亡的机会。1938年冬,他们组织了“未名社”,学习时事、书写文章,开座谈会讨论抗战形势。
1939年8月,浙江省战时政治工作队第二大队嘉兴工作组由泰石桥进驻新塍镇,队址设在中北大街土地祠。“嘉兴县城沦陷后,大批日军驻守嘉兴县城,嘉兴西北部的乌镇、北面吴江的盛泽等城镇均驻有日军,只有新塍既非敌寇据点,又无国民党政权机构,面积虽小但回旋余地却很大。”新塍镇党委书记陈建祥介绍说。在拥有“地利”的同时,新塍还有“人和”,那便是这里拥有较好的群众思想基础。据了解,1925年3月,嘉兴历史上首个党组织——中共嘉兴独立支部在县城精严寺藏经阁成立。同年冬,嘉兴独立支部组织发动新塍镇周围的贫苦农民,向地主阶级剥削机构——新塍“公大”收租栈发起“跪香请愿运动”,迫使“公大”收租栈答应实行“二五”减租。这场斗争也开启了嘉兴共产党领导农民运动的先河。
共产党员占据大多数的省政工二大队来到新塍,得到了包括沈如淙在内的一批当地进步青年的积极响应。就在抵达的第二天,省政工二大队在镇里东岳庙召开群众大会,号召群众起来参加抗日救国斗争。此次发动历时3月,为新塍培养了一大批抗日救亡积极分子,初步形成了一个群众性的抗日局面。“我也是在这个时期接受了共产主义思想的洗礼,并在1940年4月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沈如淙回忆说。从寻求个人出路到走上革命道路,成为一名党员让他找到了人生之路、进步之门。而他也从此与中国共产党紧密相连。1940年6月,中共新塍支部重新建立,受中共嘉崇桐工委领导。7月,沙家浜成立党小组,沈如淙兼任组长。10月,沙家浜小学成为中共嘉崇桐工委在农村的联络点。12月,新塍支部扩建为新塍中心支部,下辖新塍镇支部、沙家浜支部、对头浜支部、张家浜支部。
新塍镇中学退休教师姚新才曾对新塍抗击日军有过系统研究。在他的梳理中,自1941年4月至1945年5月,在新塍地区包括抗日自卫队在内,普通群众面对日军的狂轰滥炸、烧杀抢掠进行了勇敢而坚决的抵御与反击。“抗日自卫队乃至当地百姓对日军的自主自发行动,充分体现了在党的领导下,人民抗日救亡意识的觉醒、人民反对侵略力量的凝聚。”姚新才表示。
1942年4月,中共嘉兴县委取消,中共新塍区委成立,沈如淙担任区委书记,负责领导原嘉兴县委所辖的全部党的组织和工作。“回忆抗战时期嘉兴的党建工作,1940年是开荒播种,1941、1942年党员发展最多。”沈如淙介绍说。随着党的建设工作的推进,抗日救亡的思想不断深入人心。史料证实,抗战末期新塍镇各地接连涌现多起群众勇敢杀日军的动人事迹。
“日军给新塍带来了深重的灾难。灾难给新塍一代人带来一生都无法磨灭的痛苦记忆,也给新塍这个镇带来长时间都难以消除的摧毁痕迹。但灾难同样可以锤炼个人的意志、凝聚群体的力量,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开辟出星火燎原的局面。”陈建祥表示。
岁月悠悠,世易时移。如今的新塍早已找不到当年火烧的痕迹。按照古代庙宇建设风格重新修建的能仁寺在能工巧匠的手下再度“复活”。寺中回廊环绕、花木茂盛,千年银杏挺拔秀茂,新建的三孔廊桥造型优美、建筑典雅。这里有堪称全市最大的寺庙建筑群。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静立在新塍镇陆家桥东侧的嘉兴地方党史陈列馆将历史娓娓道来:1949年4月,以游击小组人员、地下党员为骨干,吸收农民、知识分子和其他阶层群众参加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江南军区直属吴嘉湖独立团”在新塍镇新南乡新桥庙成立。一支由共产党领导的革命武装力量在新塍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