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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扁担
2014年11月21日 15:20 来源: 秀洲新闻网 吴顺荣

  扁担,无论采自深山野林的杂木,还是取之峡谷坡地的翠竹,就其外形特征来说,不枝不蔓,直溜溜的一根,如同那“一”字一样简朴。扁担是竹木的子嗣,因而更亲近泥土,亲近乡村。一根扁担诠释了劳动的美,还有劳动的艰辛。每每看到它,眼前就会闪现以前在乡村随处可见、肩扛扁担的那些“生意人”的身影。人们把卖小商品的叫货郎担;把换糖的叫换糖担;把理发的叫剃头担;把卖馄饨的叫馄饨担……扁担们用自己有力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不论春夏秋冬,不管风霜雨雪,只要有需要,他们从未停止忙碌的脚步。

  货郎担

  货郎担是一道不太遥远的风景,但现在几乎看不到了。有诗曰:“鼗鼓街头摇丁当,无须竭力叫卖声。莫道双肩难负重,乾坤尽在一担中。”描绘的是一幅活生生的货郎担生活图。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货郎担在乡村还是常见的。他们走村串户,一头挑一个竹筐。前面竹筐上架着一只罩着玻璃的方形木盒子,里面摆满了棉纱线、扎底线、丝线、缝衣针、绣花针、松紧带、钮扣、剪刀、木梳、镜子、发夹、牛皮筋、雪花膏、百雀灵以及铅笔、橡皮、写字本、玩具、糖果等;另一头则是沉甸甸的备货筐。可谓麻雀虽小,五脏齐全。

  那个时候,还在计划经济时代。一个公社一般只有一个供销社,有些村连代销店也没有,村民们要买点日常生活用品十分不便。货郎担充当了“流动商店”的角色,他们不仅卖东西,还兼收破烂,深受农村男女老少的欢迎。货郎担卖的虽然只是一些针线、钮扣、发夹、红头绳、雪花膏之类的小百货,但对当时落后的农村来说,已经是足够丰富了。

  货郎担进村时,货郎总要把他的拨浪鼓摇得咚咚响,耳尖的孩童们便欢呼雀跃着奔了过去。不一会,货郎身边围了一大群小孩。那琳琅满目的小商品像一块巨大的磁铁,很快将大姑娘小媳妇吸引了过来。货郎就放下担子,打开他的“百宝箱”,介绍他的销售品。于是乎,女人们买针线的,买红头绳、发夹的,买剪子、镜子的……选好东西后,就耍起了各自的绝招,开始讨价还价。“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还不止三个女人呢,叽叽喳喳,热闹非凡。或说卖得太贵,或说东西质量差,不值钱,一时间争得面红耳赤,为的只是省下几分钱。那些走南闯北的货郎早已谙熟女人们这些伎俩了。争争吵吵之中,大家乐乐哈哈的,谈妥的就买下了,谈不拢就不买,货郎也不生气。有时争得口干舌燥,货郎还会向村民讨口水喝。热心的女人会叫孩子回去端碗水来,甚至带上一个刚做好的团子,完全没有了刚才讨价还价时的小气样。善良的乡亲们知道,货郎东奔西跑、日晒雨淋地挣几个小钱也挺不容易,他们拿货郎当客人看待。

  那时候乡下人生活都不宽余,许多家庭连几毛钱也拿不出,只能拿东西来换。货郎担一到,孩子们就飞快地跑回家去找东西,什么鹅毛、鸭毛、甲鱼壳;什么长头发、破布头……那怕换几颗水果糖吃,也能美美地甜上一二天。

  货郎来村里的次数多了,便同大家熟悉了。托他到别的村子捎个口信什么的,也是常有的事。货郎就成了义务的邮递员。倘若谁想买点东西,恰巧他那儿没有,那怕他从不做这类生意,货郎下次也一定会帮助捎带过来。

  小时候特别喜欢货郎担来村里,有时甚至跟在他的身后,悄悄学着货郎外乡人的口音,觉得很希罕,也很有趣,总想他们能在村里多待一会。但货郎终究是要走的。如今,他们终于走了,而且已经走得很远,谁也阻挡不了他们远去的脚步。

  换糖担

  换糖担不同于货郎担,他们只换糖不卖小商品。挑换糖担的人,大多来自苏北。他们走村串户以麦芽糖(饴糖)来换取废旧物品,是一个流动的废品收购者。他们取糖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用刀一片片劈下来的,叫“斩白糖”;另一种是用一根小指粗的铁棒,敲击一把宽宽的刀片一小块一小块敲下来的,叫“敲白糖”。另外还有“吹糖人”的饧糖担,似乎也可归入换糖担一类。

  换糖担,人未到,声先到。当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声清脆的笛声时,无论男女老幼,都会被吸引住,尽管他吹的也许总是那首老曲子。声音越来越近,只见挑换糖担的人头戴凉帽,肩挑一担箩筐,箩筐上面的木板上罩着一堆麦芽糖,脸盆般大小,像一蒸厚厚的蛋糕,十分地诱人。换糖担刚放下担子,就陆陆续续有人或拿着破布头、旧套鞋;或拿着甲鱼壳、肉骨头以及废铜烂铁之类的东西来换糖。以前在乡下,小孩子吃糖也不容易,当看到奶黄色的散发着甜香味的麦芽糖时,一个个馋得直流口水,赶忙跑回家去一通乱找。找到了废品,就争先恐后地前来换糖。实在找不到,有不懂事的孩子甚至会把好好的一双球鞋拿去换。换糖人却不慌不忙,用一只手挡着,连声说:“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换糖的按废品的数量、质地,一手拿一块湿布,一手拿一把薄刀,“嚓嚓嚓”几下,把一片片薄如刨花的麦芽糖递到顾客手上。换糖人经验丰富,无论是斩还是敲,都留有余地。知道人家多半会讨价还价,总是嫌他给的少,要求“饶(添)一点,再饶一点。”所以每当有人要“讨饶头”,他总会再给你添加一些。然而,也有少数难缠的老人,明明已经给足了,还一个劲地要求“再饶点,饶一点点。”那换糖人起先总是不肯,但最终还是扭不过老人,一边摇着头,一边再添上一点。碰到家里特别穷的孩子,没东西可以换糖,在边上抹泪哭鼻子,换糖人看了可怜,就会轻轻地斩下一小片或是敲下一小块给孩子吃。孩子得了糖,便破涕为笑了。

  这是我关于换糖担最深刻的记忆。换糖担似乎可以用“四海为家”这词来形容他们,在那买什么都要凭票的年代里,换糖担的到来,对孩子们来说,是一种福音。虽然家里缺钱,但角角落落里的破烂还是能找到一些的。因为那时那怕只值几分钱的废旧物品也不会扔掉,连女人梳下来的头发,男人喝剩的酒瓶,鸡胗内剥下来的鸡金,都会晒干后收作起来,只等下次换糖担的到来。

  换糖担的生计,现在基本上消失了。有时会在一些地方看到类似的身影,但他们不是换糖担,因为他们没有担子。他们的货物堆在三轮车上,也没有悠扬的笛声,有的只是烦人的电喇叭声。而且现在的糖果只能用钱买,不能用废旧物品来换了。

  剃头担

  我十来岁时,还能见到剃头担。那时乡下没有理发店,农民理发大多是由挑着担子、摇着“唤头”的剃头匠来完成的。剃头匠一般都有点年纪,一年四季穿着蓝色的粗布衣。肩上担着担子,一头是放工具的小柜和面盆架子;另一头是烧水用的炉子和小锅。炉内生着火,锅里冒着热气,这就引申了那句“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歇后语。

  剃头匠进村后,廊屋头、墙门里、篱笆边、大树下,都是他表现“顶上”功夫的理想场所。剃头匠刚把担子放下,就有人围了上来。担子一头的小柜做得像个板凳,剃头时要是没有凳子,可当凳子坐。小柜的一侧安有三四个带铜拉手的抽屉,抽屉里放着轧剪(推子)、剃刀、梳子、刷子、肥皂等理发和洗刷工具。顾客在凳子上一坐,拿围巾在脖子上一围,无论是老的小的,也无论是理光头、平头、西装头还是三七分头,剃头匠都能应付自如。他右手拿起轧剪,五个手指分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嘎叽嘎叽一阵便弄妥了。那时理发很注重刮脸,水烧热,把一块温热的毛巾焐在脸上,然后把弯弯的剃刀在襞刀布上来回襞几下,剃刀显得又薄又亮。剃头匠用手指试了试刀锋,感觉差不多了,就摆开马步耍起了把式。只见他翘起兰花指,手腕一抖一抖,剃刀在顾客的脸上四处游走。愣是把刀舞得风生水起,银光迸溅,引得人遍体生寒,他却在那里谈笑风生。三下五除二,一张粗糙的脸很快就变得油光锃亮,焕然一新了。有一副对联:“操毫末技艺不教斯人憔悴古今中外离不得,习顶上功夫教人头面一新男女老幼尽开颜。”正是这些老剃头匠的生动写照。

  那时剃头,不仅理发、刮脸,还要掏耳朵、修眼睑。脸刚刮完,剃头匠随即拿起一把精致的工具,一一夹进他的指缝间,时而用勺丫、耳刀、耳刷掏耳朵、刮耳眼、刷耳道;时而用剪子、剃刀剪鼻毛、修眼睑。临末,还用小刀的刀柄轻轻叩击你的眼角,用双手给你捶背,舒服得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

  俗话说,理发是个“饿不煞,永不发”的行当。尽管那时理发很便宜,但剃头匠们晃悠悠的来,晃悠悠地去,不但赚到了购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钱,也赚足了乡情。如今不仅剃头担子消失了,而且会修面、掏耳朵的师傅也几乎找不到了。

  馄饨担

  以前,馄饨担不仅小镇上有,农村里也经常能见到。到我们村子里来叫卖的馄饨担,大多来自吴江的黎里镇。时间虽已过去了几十年,那颤颤巍巍的扁担,清脆悦耳的竹梆声,一直在我的面前晃动着;那皮薄脂凝、鲜美无比的小馄饨,至今还揪着我的舌尖。

  那些走村串户的馄饨担子,同样也是竹制的。一头放一小灶,灶上置一小锅。通常烧木柴或是竹片,灶里的火总是隐约燃着,锅里的水也总是冒着热气。另一头是一只方柜子,像一只小型的碗橱,置有三四只抽屉,里面装着馄饨馅、馄饨皮子和裹好的馄饨。前边绑着一个小竹筒,卖馄饨的手拿一块竹片,边走边敲击竹筒,发出“笃、笃、笃”的响声,省去了费劲的吆喝。这极富节奏感的竹梆声,颤巍巍冒着热气飘着香味的馄饨担,总会激起村里人,尤其是孩子们的食欲。他们一个个兔子似地跑回家去,鼓动母亲出来买馄饨,要是母亲不肯,他们会连哭带耍赖地闹,直到满足要求为止。

  “师傅,来一碗馄饨。”卖者便挑着担子加快脚步走了过来,到了跟前,放稳担子,欣喜地给小灶添些火,灶火很快旺了起来。待水烧开后,拉出担上的抽屉,抓一把馄饨投进锅里,再用勺子轻轻搅了搅。汤水滚滚,水气袅袅。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那馄饨便像野菊花似的一朵朵浮上汤面。见颜色透明了,馄饨已熟,便用勺子捞起装在备好佐料的碗里,然后在上面撒些葱花,一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馄饨就送到顾客的手里。如果顾客喜欢吃辣,瓶子里还备有辣酱,而辣酱是免费的。若裹好的馄饨卖完了,便现裹现卖。虽然有人常常调侃馄饨担裹馄饨时“捞得着捞根葱,捞不着捞个空。”其实,那时的生意人都很实诚,绝不会搞欺蒙拐骗的把戏。裹出来的馄饨只只皮薄馅足,如花似玉。吃起来柔润滑口,味道鲜美。

  月是故乡明,味是家乡美。家乡的一草一木,一碗一碟,一饮一啜,一生都无法忘怀。尽管如今饮食越来越丰富多彩,馄饨早已不是稀罕之物;尽管我知道,任何一种饮食总是要随着当地的饮食习惯和文化而变化的,我却一直在寻找远去了的馄饨担。

  据说在嘉善的西塘古镇,还能见到传统的馄饨担。一个叫陈玉林的师傅,接过了他岳父陆根福所创的“陆氏馄饨担”。由于陆氏馄饨皮薄、馅香、味鲜,而深受顾客的喜爱。早上吃一碗陆氏馄饨已成为西塘市民的习惯;吃一碗陆氏馄饨也成了很多到水乡古镇旅游的人舌尖上的一种享受。西塘人真有福气,有机会,真想过去买一碗尝尝。

  鸡毛换糙纸

  改革开放前,在农村司空见惯的鸡毛换糙纸,同样也是挑着担子游走四方的。这些人大多来自本省的富阳,而且差不多都是农民。他们利用农闲时间,在自己的家庭作坊里,用最简单的设备,制造出最粗糙的纸——糙纸。糙纸或曰草纸,是用来擦屁股的,那时好像还没有卫生纸一说。

  尽管有过一段时间农户养鸡有严格的规定,有些地方只允许每户养三只鸡,如果养多了,就要当作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但农民们为了家里的油盐酱醋,总有许多对付的办法。所以,农村从来也不缺鸡。有鸡,必有鸡毛。但凡家里来了客人,或是过年过节,杀了鸡就把鸡毛晒干了留下来。尽管鸡毛和蒜皮一样不值一提,也不值钱,能换几张糙纸总比随手扔掉好。这就是中国农民的可贵之处,中国农民历来有惜物的传统美德。

  鸡毛换糙纸者,一副担子,两只箩筐。一只箩筐用来装从各家各户收来的鸡毛,另一只箩筐里装着糙纸,筐边上还插着几把鸡毛掸子。有些还顺带便收些破布头、牙膏壳之类的废旧品。鸡毛换糙纸买卖虽小,也讲究“等价交换”,所以也会讨价还价。女人们是最善于斤斤计较的,糙纸拿到手,总是嫌少,要再讨几张“添头”。那时农民手中没几个闲钱,那怕只是省下一分钱,她们也会乐此不疲的。

  富阳人通过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既销售了自己的产品,又换回了鸡毛,可谓一举两得。他们把换回去的鸡毛经过分拣后,分别把硬毛、软毛卖给鸡毛掸子制作者、儿童玩具制作者;把细绒毛卖给羽绒加工商,与鸭毛掺和后制成羽绒衣。剩下的脚毛,是农田有用的肥料,还可以改良土壤。

  还有一种鸡毛换糖担,那是从义乌过来的。义乌盛产红糖,义乌人自古就有经商的传统。农闲时,他们摇起拨浪鼓,挑着装满敲糖的箩筐,走南闯北,行走在本省及其周边省份的城乡,换取鸡毛以获取微利。鸡毛换糖曾经被扣上“弃农经商”、“投机倒把”等帽子,成为打击的对象。但勤劳的义乌人不怕打击,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时期,外出鸡毛换糖依然盛兴,以后渐成规模。可以说,义乌的民营经济是从鸡毛换糖起步的;义乌小商品市场形成的历史是鸡毛换糖的历史;今天闻名遐迩的中国小商品世界,是由鸡毛换糖慢慢形成和发展的。事实再次证明,鸡毛是可以飞上天的。

标签:散文 责任编辑: 顾丽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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