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客车把我们十多人抛下后,我有点失落。低矮的小店灰蒙蒙地一字排开,路面颠簸,凹凸不平。面对飞扬的尘土,我的心像是蒙了一层灰。看上去,没有风景可言,这就是我们徒步的起点吗?
背起沉重的行囊,沿着坑坑洼洼的石阶,开始徒步。石阶路上,零零落落地洒满粪,怪味扑面而来。一问,居然是驴粪。这一路要走四天,四天都是这样的山路吗?不安又加重了。
早听说尼泊尔的山路了,那里有诱人的风光,有美轮美奂的雪山,还有被称之为世上最经典的徒步线路。正是这经典的引诱,我们才千里迢迢地赶来,想一睹芳容,了却心愿。然而,万万没想到,刚刚起步,就遭了冷。我想,我们是不是弄错了呢?
没退路了,硬着头皮往上爬。即使前面都是这样的驴粪路,也只有咬牙挺过去。我觉得脚跨出去也是无力的。情绪就是这般重要,一泄气,腿好像也使不上劲了。
转折是在午间发生的,当导游指着曲折的山道上一个房子说,这是我们用餐的饭店时,眼前顿时一亮。简单的小房子,漆成了天蓝色,上面写满了英文,房子的四周都是鲜花。花,很多,很多。走近,我惊讶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鲜花呀,到底是花房还是饭店呀?房前屋后都是花,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在明媚的阳光里夺人眼球。
这样的房子还有好几间,它们被鲜花包裹着。我从没见过如此被鲜花簇拥的村寨。
小蓝屋建在山腰,坐在小屋能看到周围的山峦,底下是溪水,哗哗声不绝于耳。兴奋开始燃烧,我举起相机拍个不停。窗台上是鲜花,屋角边是鲜花,连路边也爬满了鲜花。阳光温和地落在花瓣上,形成错落有致的花斑,层层叠叠,柔和又艳丽。我拍着,也嗅着,仿佛能闻到空气里那一缕缕的花香。鲜翠的花朵就像个魔术师,巧妙的搭配让普通的小屋散发出诱人的光芒。
中饭是咖喱鸡炒饭,香喷喷的饭,有了鲜花作伴竟变得十分可口。
然而,这份惊艳仅仅是开始。当一路向纵深爬时,看到了更多的这样的小房子。一间,二间,三间……无数间这样的小蓝屋。它们都被鲜花拥抱,亮堂,整洁,其清洁程度令我咋舌。农村,在我的印象中,总带些脏,鸡粪牛粪,各种怪味混杂,然而这一路上的小蓝屋改变了我的看法。雪白的桌布,光溜溜的地面,在我面前呈现的是一个世外桃源。
走累了,我们就会在小蓝屋前坐下来,吃上一杯咖啡或柠檬茶。
坐下来的那份感觉,特别舒爽。山野的风,凉凉的,直扑脸蛋而来,刚才还走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这会儿却有了几丝寒意,于是赶紧穿上衣服。山路弯弯曲曲,无休止地延向深山,路旁有高大的樱花,一簇簇的樱花在风中飘动,飘下片片花瓣。阳光洒过来,照在屋前茂盛的青藤上,斑斑点点,分外可爱。
坐着,也是一种享受着。有时,甚至还会产生一种不想再走留在这里的念头。
面前,总是一条荒僻的路,除了石阶就是石阶。没有车,连自行车也没有,进出除了人腿外,就是毛驴。毛驴担当运输大队,各色生活用品就是在毛驴一颠一颠的摇摆里运上山去。然而,正是这份荒僻,带来了全新的安宁。
在中间,我遇到了一个欧洲人,在一户村寨的草坪上。青青的草坪齐刷刷的,边上是高墙,墙上照样爬满了各色鲜花。他就坐着,闭眼,一动不动。阳光一声不吭地落在周围,一匹白马陪伴着他。他面朝山野,巍然不动,呆如木鸡。他的面前就是雪山,漂亮的鱼尾峰若隐若现。
一切寂静无声。
我悄悄走近他,没发出任何的声响。他,没有感觉到我的到来。我静静地拍照,拍着拍着,我被他无声的情景打动了。山峦安宁,阳光也很安静,除了马儿难得发出一个声音,一切都安静极了。发呆,在安纳普纳斯山区发呆,实在也是一种享受啊。要知道,现代人已经连发呆也不会了,因此看到这一幕我的感觉是奢侈,至大的奢侈啊。
拍了十多分钟,他依然没动。走时,我回过头去,看到在鲜花丛中,那欧洲人还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就像一个瑜伽师,静得让人望而生畏,我的羡慕油然而生。
村庄一个连一个,惊喜时不时涌现。每个村寨的格局都不一样,即使同样是小蓝屋,陈设布局结构也不尽相同。这些小蓝屋都是联合国的资助项目,是为来自世界各地的徒步旅行者准备的,里面的食品价格都是统一的,甚至连炊具、盆子都是统一的。每一家小店都亮堂又干净,没有油污,没有喧哗,即使是路上的山民,走累了进来,吃一碗炒面,或喝一杯茶,也都是静静的。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的狗也是不叫的。有同伴突然这样说。
这真是一个惊奇的发现。狗,都是叫的。从前,我们进一个陌生的村子,狗都是开路先锋。人未进去,狗声就先抵达了,但这里的狗真的十分宁静,遇到我们这些外国人,一声不吭,有时甚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狗,与这里的人,与这里的大山一样,是安静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难道狗也在这样的环境里改变了性情?
这问题谁也无法回答。但,这样安静的狗,的确从未见过。
最惊艳的当然是雪山,鱼尾峰就像一条鱼的尾巴一样,耸立着,亮晶晶地闪耀在我们面前。它就像孩童一样顽皮,不时与我们捉迷藏。走在山路上,一抬头就能看到雪峰,可几个圈一转,雪峰又躲了起来。但不经意间,或许一个抬头,雪峰又贴到了你面前。我们就这样围着雪山转来又转去,转去又转来。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我们到达了三千米的山顶。顶上,弥漫着大雾。四周灰蒙蒙一片,彻骨的寒气向我们袭来,于是我们只能围着火炉取暖。然而,当第二天阳光洒落时,我惊呆了。面前,显现的竟然是连绵连绵的雪山,一大片,一大片,蔚为壮观。
原来,我们早已置身于这雪山丛中,然而昨天的大雾锁住了我们的双眼,事先竟然一点感知也没有。
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阳光拉开了山地新鲜的大幕。山顶的村庄异常静寂,静得像看无声电影。我站在雪山前,看到了山顶上的学校、街道、村舍,还有稀稀落落的人。当然,还有更多的鲜花。雪山映衬下的鲜花格外鲜艳夺目。这时,又一户人家吸引了我的眼球,那人家就仿佛整个被花海围住了。阳台上、院子里、走廊上,都是成片成片的鲜花。花儿,密得不透风。花枝,也格外招展。美,已无法言说。一切都在安静里徐徐展开,我迷上了这片空旷里的大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