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风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每个生产队都饲养耕牛,少的三四头,多者七八头,大多都是被阉割过的公牛。每逢春耕,田野里随处可见老农一手扬鞭、一手扶犁,耕牛缓慢犁田的情景。
耕牛是生产队的大半家业,被大家当成队里的一分子,地位不容小觑。晚上收工后,耕夫便将耕牛带回队里,交给饲养员细心照料。夏秋季节,田间地头长满青草,生产队每天会轮流安排几户人家割一定数量的牛草。遇上下雨天,往往完不成割草的任务,农户便把自家地里庄稼的藤蔓割下来充数。冬天,由于缺少青饲料,有时候牛只能吃稻草和枯草。为让牛长膘,队里就让饲养员喂浸泡过的毛豆给牛吃。也有个别生产队派人摇船去江苏太湖那边挖来茭白的根须给牛吃。
牛是慢性子,脾气好,有灵性,有韧性,很得人们喜欢。特别是经过驯化的成年牛,似能听懂主人的语言,体察人的动作,与人保持高度协调。当然,每个生产队与耕牛干活的也就是固定的几个“老把式”。
农忙时节,牛最是辛苦,常常早出晚归,累得筋疲力尽。其中,耖田是最累的。有一年“双抢”,骄阳似火,歇工回家的路上,我看见四爷爷还在扶着一只长耖在牛的牵引下耖田。大概是炎热和饥饿的缘故,牛的脚步明显慢了许多。可为了赶进度,四爷爷仍不停地吆喝,还举起竹梢抽打着牛背。此时,耕牛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脚步并没有快起来。突然,“哐当”一声巨响,只见那头牛四脚朝天,重重地摔倒在田里,满身都是泥浆。四爷爷以为牛在耍赖皮,一边骂一边举起竹梢狠狠地抽了几下。牛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可没走几步,它又一次倒下了。这一次,任凭四爷爷怎样吆喝、抽打,牛就是不肯站起来。无奈之下,四爷爷只得给它解了套。这时,我清楚看到牛的眼里满是泪水。
那年头,耕牛的命运是凄惨的。不是老死病死,就是被人杀死。牛跟人一样,年纪大了就干不动活了。最简单最受欢迎的办法就是把牛杀了吃肉。当然,牛不是想杀就能杀的,须报上级批准。
杀牛的场面我只见过一次。那是“双抢”结束后的一个上午,生产队要杀老牛的消息不胫而走,村民蜂拥似地朝杀牛的地方奔去。我到的时候,四周已围满了男女老幼,待杀的老牛五花大绑躺在地上。也许它已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就要来临,双眼变得很湿润。不一会儿,几个汉子拿着几根木棍死死撬住老牛的身体和两个角,牛几乎不能动弹。其中一个拿了件旧衣服遮住了牛的双眼,“刽子手”便一刀割了下去……胆小的人都把脸转了过去,更多的是不忍心看这血淋淋的一幕。只是,那之后的几天里,整个村坊上空都弥漫着牛肉特有的味道。
为了不影响生产,老牛被杀以后,生产队便会派人去金华、义乌等地购买刚成年的犍牛作为补充。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手扶拖拉机逐渐普及,耕牛承担的农活开始减少,各个生产队耕牛的数量也随之减少。八十年代初,嘉兴农村各地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不再继续存在,仅剩的几头耕牛连同队里其他的固定资产很快被变卖处理一空。从此,农村告别了沿袭多年的耕牛时代。昔日吆喝着耕牛犁田的声音听不到了,唯有牛稳重高大的背影,牢牢地刻在老一代农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