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情
小时候,我住在古运河嘉兴秀洲段上的一个小镇——陶家笕。记忆中的小镇依河而建,夕阳下的古运河如同一条闪着金光的丝带,前望不到头,后见不到尾。河面上,船只往来,随波而去,直到遥远的尽头变成一个小点,消失不见。那时候,我和妹妹放学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静静地坐在河边埠头上,看匆匆忙忙的船只,听隆隆的机器声,还有“咿呀咿呀”手摇船橹的声响,一不小心就入了神……
家附近的运河段没有石头垒砌的堤岸,关于它的印象很多都停留在夏天。水浅的时候,河床上会形成一段窄窄的河沙滩,沙里夹杂着一些贝类,白的、花的、黑的……还有很多被冲上河岸的鹅卵石,大大小小堆积起来,慢慢地驻留,归宿于此。然后,河滩便有了斑斓的风景。
运河上的船只,大多是木头船,最雄壮威武的是那好多船连成一串的拖轮船,远远就能听到它“呜呜——”的长鸣声或者短笛声。七八岁的我们总是从家里急急地跑出来看。白色巡逻艇也很威武,眨眼间就能驶到你跟前,并在两岸溅起一米多高的浪花,但这船并不多见。每每看到,年少的我们总是惊叫着,奔跑着,追逐着……
往来的船只,有时也会在小镇停留,特别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满载货物、蔬果的船只走向城市,装满生产、生活用品的船只去往农村,有时因为船只太过密集,行至狭小河段或是停泊较多船只的河段时难免会堵上一回。可这一堵并没有影响船家的心情,时间似乎也随之慢了下来。女人们悠闲地聚在一起,洗衣服,聊天说笑,生炉子点火做饭……一年四季在水上漂泊,让船上人家养成了随和、豪爽的性格。因为堵船,他们又结识了很多朋友。有时两船交汇,远远便能彼此认个清楚明白。
于我而言,运河的趣事莫过于洗匾。
5月,天气渐暖,春茧摘完之后留下许多待洗的蚕匾。全家人把一张张大大的蚕匾背到河边,小小的我们还没有一张匾高,于是便沿着小路把匾滚到河边。然而,洗匾只是借口,我和妹妹总是急急地下到河埠头,然后掏出藏在口袋里的一把糠,撒在微沉入水下动荡不定的匾内,静静守候。很快,匾内掠过几个灵动的小身影,越来越多,它们啄食着水面上的糠。待时机成熟,我们便轻轻地快速抬起竹匾,贪吃的小鱼变成了瓮中之鳖。当时的欢天喜地,是如此的令人怀念。
后来,运河河道进行了改善,河底被挖深,煞有海滩之势的河滩也不见了踪迹,河两边也都用大块的石头筑起了堤岸。
再后来,我搬离了运河。偶去婆家小坐,便很喜欢到河边看看。现在的它,似乎比以前神气了不少,水不再缓缓流淌,木桨咿呀的小船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百吨以上的大铁船。这样的她,于我似乎少了一份亲切。偶尔走下埠头,她总会溅得我湿透衣裳。这不知是她表达亲昵的方式,还是在诉说她的烦躁不安……
周围土生土长的小镇人家拆迁了,剩下零星的两三户人家,依旧过着以前的日子。运河的水已不再清澈,也不再有人饮用。有时见儿子缠着老公打水漂,薄薄的瓦片在水面上飞过,踩出七八个点,然后消失不见,儿子欢呼雀跃,我却又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旧时光的生活总在新时光里流淌,时过境迁,现在的小镇已不复存在,大片的工厂矗立其间,沿河披盖了大量的绿化带。那时梳着羊角辫驻足而望的小姑娘也已成年。运河的兴盛与热闹,眼见着慢慢萧条,只是运河里那些来往的船却成了我不解的梦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