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风

　　2014年，嘉兴老城区的秀城桥落架重修。因为这座古桥是我母亲先祖在明景泰初年捐建的，所以我多次去了现场。从桥梁构件拆卸、编号堆场，到桥脚清理，从拱圈复位，到石阶铺设，我都饶有兴趣地察看一番，并拍摄下不少照片。

　　这期间，修桥把作师傅成了我的朋友。把作师傅，指旧时建房造桥时把关指挥的人。用今天的说法，就是某个工程的总工程师。如今，对于古建筑修造工地的负责人，人们仍习惯用把作师傅这个称呼。重修秀城桥的这位把作师傅姓徐，名天牛。那年11月3日下午，修桥工程进入扫尾阶段，我登上了接近竣工的秀城桥。徐师傅见到我，很热情地邀我与他一同坐在石栏上聊起了天。

　　此时，一位石匠正在为桥顶西侧石栏修补缺口，看着石匠师傅细心地将专用胶粘剂伴和的石粉浆嵌进石栏的缝隙，我对徐师傅说：其实这块原位原配的老石头，有点破损，没啥关系。他说，我修复这座桥，总想尽量完善些。正是这个话题，徐师傅向我讲述了修补长虹桥的往事。

　　2007年冬，有人发现长虹桥中孔内西侧拱圈中的一块弧形石条脱落了。此前，长虹桥桥墩多次被大型驳船撞击，令桥身某些部位损伤，天长日久，遂导致了拱圈石脱落。为防止引起与之相嵌的周边拱圈石松动，进而威胁整座桥梁的安全，护桥方请来了徐师傅。

　　徐师傅进场修桥时有没有打捞坠落在河里的旧构件，他没对我说起。他作出的是另配石头的决定。

　　他借来一条大驳船，在长虹桥中孔抛锚固定，船台上搭起脚手架。作为修桥的第一步，徐师傅对脱落凹槽细心丈量，测绘弧度，并访来一方大小相当的花岗岩石料。

　　脱落的拱圈石长2800厘米，宽60厘米。要把这样一块巨石补到桥拱底壁，难度可想而知。施工时，不可能在桥面拆开石阶和拱腹，从桥梁上方嵌下去，而是要在桥拱下直接镶嵌，经榫卯合配。它不比竹木器具表面的修补，配料可留有长度余量，只要在弹性范围内加力施压，落槽即平。在外行人看来，组合石头构件是硬碰硬，拱圈石的凸状榫头要嵌入桥孔中原有的卯槽中，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些工匠自有过人之处。他们的聪明才智，就像传说中的鲁班师傅一样，超乎想象。徐师傅讲到如何解决这个难题时，显得轻描淡写。他告诉我：待补石块加工时，除了留有榫头的长度，还有意备足了相当的余量。原先是一块弧形条石，修补时分成了三段，三块石头相接处凿出榫头卯槽。这三块石头榫卯合配后，总长基本与脱落的石头相仿。

　　修补构件加工成形后，随即被搬运上船，吊到脚手架的操作台上，检验预定修配方案的关键时刻到了。石匠们分工合作，三块石头外缘榫卯与拱圈桥下的榫卯相对，置入拱圈石脱落处，支撑木立即到位固定。随后，千斤顶把力量通过木桩慢慢顶向三块配补石中间的一块。一丝丝，一分分，每按压一下千斤顶把杆，徐师傅都小心翼翼。“咕咚”一声，三块石头同时落榫，被复位到拱圈中。随着石缝间沉闷的声响，石匠们情不止禁长出了一口气。

　　石头复位后，接下来是固定，这就比较轻松了。徐师傅调整好三块石头间的缝隙，然后用强力胶粘剂等调和的胶浆把石缝填满。“就这样，我把长虹桥那块石头补好哩！”徐师傅拍了拍秀城桥的石栏，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徐师傅曾对我说，你有机会去王江泾时，可去看看长虹桥桥孔下补上的石头。这几年，我去过那里好几次，但遗憾的是，没有船载我由桥下经过，至今没见到那方修补了十一年的拱圈石。